未曾谋面的伯父
过年家人聚会,听哥哥讲起一位伯父去世了,是在网上看到的讣告。父亲去世的早,这位伯父又一直在京做官,为避趋贵之嫌,已经多年没有来往,只听母亲生前谈起过几次。我想,他这样人物应该有人写点纪念文字吧,于是网上输入名字,果然查到一些相关的纪念文字。其中一位阿丁先生的一篇文字,觉得不错,简单处理后转在这里,和朋友们分享。让大家也知道,这世上曾有过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段故事。原文如下:
“先生晚年很柔弱,身体也不太好,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他和老伴在一起赋闲家居、不善交际,过着平静无奇的生活,简单而简朴,家居布置一直有着五十年代的风格,几十年来少有添置过新鲜的家私,因为他们早已不需要表层的亮丽,而在乎所有物件留有的故事和回忆,那里面有着我们无法理喻的亲切与温馨。先生早年在北京大学读书的时候就是地下党,建国初期做过北京市委书记彭真的秘书,后来又做过北京市政府和人大的秘书长。为人谦和、低调,我曾经从作家刘绍棠(他是北京市的人大代表)和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白介夫的聊天中知道,先生的文字能力和工作作风都是少有人能够比拟的,深受朋友与同事的信赖。我也知道,先生的人生经历和工作经历,定是会有很多故事的,但是很遗憾,我们始终也没有聊到过这些。
我邀请过他和家人去看我的话剧,他很高兴,他对话剧的喜爱,以及对北京人艺、青艺的熟知,完全可以知道他在年轻时也是个话剧迷。我记得,那天他在看过戏后,我把话剧大家林连昆先生介绍给他,他的眼睛里闪现出很少有的光亮。是的,他的一生或许知道的和见识过的太多了,所以在晚年很宁静,他也喜欢静,而这一点恰恰是一种境界,只是年轻者不会太理解。我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窥探到长者的心态。年轻有着跳跃不息的活力,却有所不知老者的生命历练是多么的炉火纯青,他们往往是少言寡语,却是少有不知。
很多老者,有时候无需语言和动作,单单是伫立着,亦或是静坐着,你都会感知他的丰厚内容和因为经历与阅历而流露出的味道,如是没有过心痛、没有过坎坷的人,可能很难去触摸和品味其中的滋味。
先生的夫人早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后来长时间做北京的一所中学校长,在她过世后的一个月,先生也走了。先生的家人告诉我说,夫人在去医院的那天,她和先生没有什么话,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拉着手不舍撒开,相互许久许久的对视着。我想,他们都知道分别的意味,不用再说什么,甚至也不用再叮咛,因为语言与一生的相依比起来,又何止是苍白?!
在为先生准备追悼会的时候,家人嘱我帮着写一句话,用以花篮上的挽联。我只是琢磨了片刻,便脱口而出:“牵手人间,相伴天堂。”,我想出这八个字并不复杂,但是她与他的如此漫长与坚持,却是繁花似锦般的美丽,让人艳羡和向往。
在北京八宝山公墓为先生举行的追悼会上,我和家属站在一起默默的迎候着凭吊的来宾。有这样一个情境,让我泪流不止。一位显然是过了耄耋之年的老人,也明显着可以看出是托着半身不遂恢复后的身子走进灵堂,旁边还跟着一位保姆,他很沉痛、眼睛也很浑浊,他紧紧凝望着先生的遗体,当他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围绕着灵柩走过时,忽然他用手比划、哽咽着向家属说:“七十年啊!我们是七十年的朋友啊!”
俗话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望着他蹒跚走出灵堂,我被震惊得目瞪口呆!是呀,七十年,这是何等的时间和空间概念!我粗粗算了一下,他和先生应该是中学时代的同学,或者朋友,他们之间保有着七十年的情谊,其间有多少风雨?多少霜雪?多少温情的细节?多少跌宕起伏?这一切都是年少者无法理解的,因为这是一首生命的曲调。
在满眼的现实里,有多少人与人的交往都是在相互攀附着、利用着,即使是攀附到了、利用到了,也会是在某一个特定的阶段相关联,就是彼此同过窗、下过乡、扛过枪、分过脏、,也不过是短暂的过往,而真正的友情和友谊,在如今的商品社会又是多么的弥足珍贵,更何况是焊接在生命中的朋友。
每每想到此,我总是会浮想联翩,渴望那种随时间的推移而不朽的情谊,那种渴望的蠕动,总发生在夜晚无声的寂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