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西北角有一个小小的咖啡屋。店主是外籍研究员詹莫先生的太太。咖啡屋平时的客人不多,主要都是本研究所的人。这里的咖啡很香,环境简洁而雅致,蕊很喜欢。有时加班加得晚了,蕊会一个人来这里喝一杯又浓又香的盛满詹莫太太微笑的咖啡,静静地听一段音乐。那时的蕊才是心中真正毫无掩饰的蕊。托着腮静默中的蕊象一朵静静盛开的海棠。黑色的长发随意的在脑后挽了一个髻衬托出修长的颈项更加白皙。此时的思绪象耳边的音乐一样流畅,心情象月光下的溪水一样纯净,蕊在享受着咖啡和音乐给她的那份宁静。 信在工作上是严谨而不讲情面的,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所有和他合作过的人都愿意再次和他合作。亦如D保胎药在动物试验阶段,他曾经执著的认为,D保胎药将是许许多多不孕女人的福音和希望。多少个日日夜夜守护在多多的身边。当拉拉出生的一霎那,信感到了莫大的失落。拉拉畸形的身体象是在嘲笑他,嘲笑他的一厢情愿,嘲笑他的固执。此后,他不止一次地去看望可怜的拉拉,不仅是对于D保胎药的重新思考,而且是对于生存价值理念的一次重置。拉拉一天一天长大,而且对他分外的亲热,跟随着他,极力讨好的摇动着尾巴。一丝温暖,随即他又感到了一份对他自尊的讽刺,拉拉象一个被着重描黑的感叹号,跟随着。 日子在拉拉笨拙地摇摆中行着。秋风染黄了树叶,吹熟了田野,惆怅了人的心事。蕊的心事也渐渐的枯萎,像窗外秋风中萧瑟的荒草。春天里茂盛的生命,被秋风剥干了所有的水分;只有芦花像孤独的舞者,在风中执著的挥舞着衣袖。 拉拉的爱情却在深秋里渐渐的丰满。终于有一天,拉拉开始拒绝蕊的怀抱,为了它的孩子拒绝一切温暖的贴近。蕊只能在不远处看着它,看着拉拉在秋阳的照耀下舒展开的畸形的四肢,看着拉拉歪歪斜斜地在狗舍前忙碌着。拉拉渐渐膨大的肚子,像一个骄傲的顿号。黑黑的圆眼睛闪着母爱的光芒。 占莫太太的咖啡屋成了蕊越来越长久留恋的地方。浓香而忧郁的蓝山温暖着蕊枯萎的爱情。杯里深邃的颜色像极了一个人的眼睛,蕊沉迷在这冷漠的颜色里。 这一天该是拉拉分娩的日子,蕊一上班就来到拉拉的狗舍前。可是拉拉的狗舍前却是空空的。拉拉呢?蕊找遍了研究所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拉拉的踪迹。蕊的心里一片空白,呆呆地像被掏空了的枯树。 忽然,灵光一闪,蕊向院外的荒地跑去。拉拉一定在那里!拉拉的爱情就是在那里开始的,拉拉一定去了那里。蕊象是找到了一丝希望,步子变得轻盈了,颈上的红丝巾在脑后飘动着。 在看到拉拉的一瞬间,蕊被拉拉痛苦而悲壮的眼神震撼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一波波的痉挛的阵痛中降临,拉拉弯曲的脊柱像是被痛苦拉直了。在拉拉的不远处,蕊还看到了信。原来,信一直在守护着拉拉,就像在一年前,守护着多多一样。蕊的泪水就在这一霎那决堤了,单薄的双肩抖动着,红色的丝巾粘了泪水。 一个温暖的臂膀环过来,蕊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了,需要一个可以放肆一哭的怀抱。于是,在信的怀里,蕊哭成了一个小女孩,一个迷路的小女孩。眼泪、鼻涕放肆的沾满了信的衣襟。一片温润的唇印在额上,蕊在泪光中看到了信深情的眼睛。 拉拉完成整个分娩过程后,已累得气喘如牛。那是两个漂亮健康的小东西,一只黑色,一只黄色,湿漉漉的,还没睁开眼睛就在寻找着母亲的奶头。看到两个小家伙的憨态,蕊笑了,眼角还挂着泪。 席地而坐,在信的臂弯里看拉拉温柔的舔拭着它的孩子。蕊觉得,此刻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信充满柔情的呼吸吹暖了蕊的耳鬓,吹开了蕊心中的花。 “你知道拉拉为什么能这么顺利的分娩吗?”蕊扭头看着说话的信,深邃的眼里分明有一份得色,“拉拉的孕期里,我一直在让它服用我新改良的保胎药。由此可见,我对D保胎药的改良是成功的。哈哈,蕊,向我祝贺吧!”信的那一丝得色演变成了一个兴奋而夸张的笑脸。 是啊,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自从拉拉如此丑陋的出生,他无时无刻不觉得一种耻辱在跟随着他,嘲弄着他。现在呢,他成功了!他在拉拉的身上创造了奇迹。像拉拉这样畸形的小狗能成功怀胎分娩不能不说是他的保胎药的不没之功。 芦花似雪,黄叶似金,瑟瑟秋风吹来,蕊不仅打了个寒颤。午时的阳光照在荒草上,也找在拉拉母子的身上。立起身来,向研究所的方向走去,蕊的身影有些僵硬和落寞。拉拉犹自幸福地奶着他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