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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论
什么样的文章才算好？思来想去，还是“平淡”最有嚼头。 文的平淡有两个层面，第一个是境界。 文著于平淡的境界，这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古人早有“寄至味于淡泊”“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之说。可是要做到真难，平淡不仅是一种文字境界，更是一种人生境界。 曾经看到过“大凡为文，气象峥嵘，渐老渐熟，乃造平淡”的座右铭。这个老熟就包括年龄和阅历。人在年轻的时候平淡不下来，就好像往山上爬一样，满脑子“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幻想。一旦“会当凌绝顶”，领略天地苍茫和人生限度之后，散淡的心境便油然而生，既不想匆匆赶往下一个目标，也不必再担心错过了什么，下山的时候很从容。所以说，散淡人才能写出散淡文。 当然了，年龄不是平淡的保险单，有不少人一辈子蝇营狗苟，患得患失，死不觉悟。而作为文人，最难戒除的则是卖弄。写个文章一点都不卖弄可不容易，而卖弄之心不可能是平淡之心。君不见，名声、地位、学问、经历，都可以拿来卖弄。尤其是现在的网络文风，开遍了无病呻吟的小花朵，阅读起来，可以感到作者是多么的多愁善感，又是多么地被自己的多愁善感所感动。戏演得越真实越需要观众，卖弄者在想象中看到了读者的眼泪，自己也痛哭流涕地在“文稿提交”栏里签下姓名。 文如旅途。写个好文章不过是如实记录自己的人生际遇和感触，际遇很平凡，感触很普通，然而必须是自己的，身为旅人的作者肯定不舍得丢弃。真人写真文章，他就不用考虑读者，更不用考虑流芳千古，他只需要知道，自己会腐朽，自己的文章也会腐朽，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够丰富多彩的了，用不着他再来开上一朵卖弄之花。他今天的妙笔生花，在他之前许多人开过，在他之后还会有许多人开。想到这一点，还有什么不平淡的理由？ 放下“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虚荣心，那就是平淡的境界。
第二个是文字功夫。 文章讲究的是味道。写文章的人一定是品尝到了什么人生滋味，想把它说出来。要是说不出什么味儿来，就不配成文。比如写个无味的游记，还不如去起草一个导游指南。没味道的文和有学问的诗，老姐儿一看见的仓皇逃窜，比兔子跑得还快。 可是，平淡还得有味儿，这就难了。烹调学的味道全靠佐料，文章的味道正相反，平淡之为味，是以原味取胜的。前提是东西本身就新鲜，鲜鱼才能清蒸嘛。“物，酿之得甘，炙之得苦，惟淡不可造，不可造乃文之真灵性也。”想不起来是谁说的了，反正经典。 怎么才能做到？跟做鱼一样。 家无鲜鱼不要请客，心无感受不要作文。无病呻吟，附庸风雅，敷衍文债，没话找话，统统不要。把不用文字骗人骗己作为尊重文字的第一步，乃是文字功夫的精要。 有了鲜鱼讲究烹调，目标只有一个，保持原味。老姐儿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实际操作其实特难。记得余秋雨、周国平等人评价林语堂的漂亮话“发自天籁之声的一句话，被你轻松自然地说出来而已”时，一致认为：听着解气，做的时候硬是做不来的。我们只能谨防自然的反面，不要刻意雕琢，不要堆砌词藻，不要故弄玄虚，不要貌似高深……等等。其实爱护文字就是保持语言在生活中的天然健康，不要感染印刷物和网络靓帖上的流行病毒。这是文字的养身功夫。 只有一条鲜鱼不要做一大锅汤。作文的能耐是少说或不说废话，免得冲淡了原味。因为是原味，所以淡，因为凝练，水分少密度大，所以是很浓的原味。所谓文字功力，其实就是剔除废话废字的功力，什么叫忍痛割爱呀？就好比顽石琢玉，不知道要凿去多少废料，才能熠熠生辉。 如此看来，平淡似乎是一个否定性的境界。是这样的，平淡是原有的而不是造就的，我们要做的，无非是别让横流的物欲和顽固的追求去损坏它。换句话说，真体验是良种土壤，这是文字前的境界，而文字功夫只是对长出来的花木防虫剪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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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27 13: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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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27 19:50: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