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事六：爱与殇之无言

小憩

故事六：爱与殇之无言

      题记：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挺过来的。但有一点倩比较清楚，那就是，她还在拼命地挣扎，是因为太想太想说话，太想太想走出去了……

                                          （一）
    人在孤独落寞的时候，一个让自己温暖舒适的姿势，也是莫大的安慰。
    这一天，倩稍微有些复苏的感觉，便正是这样。已经是这个“十一”大假的最后一天了，她依然大门未出，踡缩在自己不大的小窝里，让自己尽量舒服地斜躺靠在沙发上，拿一本书，似看非看，听蔡琴或别的什么歌手的歌，一直听，一直听……一个个或幽怨或悠扬，或激昂或温柔的语词和音符，正可以一下一下地敲打她似麻木又似恍惚的神经和心情。至于一首首歌里到底唱了些什么，她早已不以为意。
    浩已走了整整一年了，她仍然无法接受他不可能再出现的事实。一次次逃避，一次次麻木，一次次迷茫，一次次如醉酒的人，还不愿意醒来。但奇怪的是，她仿佛不再有悲有哀有痛，自然更无喜无欢无笑。而最多能感觉到的，是一天一天日子里，那无尽的孤独，无尽的落寞。
    自办完浩的丧事以来，她已几乎“关”了自己整整一年。这一年总共说的话，加起来恐怕只有以前她经常每天给浩说的一天的那么多。她本是一个“话篓子”，但她的工作，大多是枯燥地在电脑上分类、统计物品，不需要说太多的话。所以以前在家，常抓住浩使劲儿地说，乱七八糟什么都说。而这一年，这工作正好成全、修养了她，因为她正好不想说、也说不出话。
    之所以不是寂寞而是落寞，是因为她并无寂寞感。她的心里，仿佛还装着与浩的许许多多。从他们的相识、相恋，到一起生活的5年，许许多多的细节，会突然地钻出来，让她仿佛还能感应到他、触摸到他。

                                          （二）
    悲，莫大于身死；哀，莫过于心殇。短短三年，身死与心殇，却让倩都遭遇了。现在，她总觉自己已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白天，她只是机械地做着惯常要做的事：洗漱、吃饭、赶车、上班、下班，然后就是茫然地开着电视或者音乐，茫然地打开一本书。遇到周末，会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走，不时晃到哪个电影院一呆半天。
    混迹在人群中有个好处，就是仿佛自己不存在了，只是大气中的一粒微尘。如这所有的人，都不过是熙熙攘攘的灰与尘，在这世间游走。所以，己与人，并无两样。这样的感觉，对于一个形同孤魂野鬼的人来说，有一种温暖。至少，算一点安慰。
    在电影院里，无论多感动多幽默多血腥多恐怖的片子，她也只是更多地发呆。她本是一个看小说或影视极投入的女人，会随剧情而喜而悲或叫或闹。特别是暴力恐怖片，她一个人根本不敢看的，总是要有浩陪着才敢看。然后最血腥最恐怖的一段她仍然不敢看，会把脸埋在浩的怀里或藏在他的背后。
    可现在，那个陪她的人不在了。她却仿佛什么都“敢”看了，因为什么也没有入心。偶尔，她感觉自己真象很多香港片子里的“僵尸”，但她不敢多想，否则就会自己吓着自己。

                                          （三）
    是不是女人，确比男人可能遭遇更多的劫难、梦魇和噩运呢？倩曾经总不免悲愤地这么想。但现在她心平气和了。因为浩，她那么尊重喜欢、那么依赖依恋的浩，也那么珍惜心疼、依赖依恋她的浩，连生命都已不存在了。而她，好死不如赖活，还在这城市游走，还守着他们曾经的家，还能呼吸、还有思想，还在刻骨铭心地怀念着他。
    倩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不想开口对他人说话。是因为，浩仍然呆在她的心底，她不过是不能再用嘴对他说，而改用了心与他默默相守。因为，他们彼此间已不需要言语，也不可能再言语了。
    倩也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走出去。是因为，这个小窝里，多少还残留着些浩的气息。她仍然愿意这样独自地，与“他”在一起，尽管只是一种虚幻。她愿意活在这样的虚幻里，偶尔想着他的一个笑，偶尔忆起他的一句话。
    浩的所有衣物和很多物件，在处理丧事的时候，大多已送给他来自乡下的亲友了，也正是怕它们勾起自己伤心的回忆。只留下了很少很小的几件。衣物中，一样是他们彼此最喜欢的情侣睡衣中他的一套了。她的是睡裙，回忆却很不堪……还有就是他们结婚时为自己买的西装以及她在一些特定的日子里为他买的领带等小东西。
    物品中，一样是浩一直在用的烟灰盒。本来是一个装情侣表的金属盒，简单、漂亮还结实，她灵机一动用来做了烟灰盒，浩也喜欢，一直用，很旧了仍舍不得丢。那是他们第一次买  共同的东西，至今两块表早已不用不在，倒还留下了这盒子，让她温暖地回忆。
    那件睡裙，已是她心中永远的伤口与疼。尽管在浩的帮助下，伤口已很好地缝合，疼痛也很好地抚平。但她知道，那伤疤一直都在的，只是为了浩和他们的未来，她尽量不再去碰它。然而现在浩已经去了。她的生命都已显得那么的轻浮飘渺，其他，还有多少意义和需要那么在乎的呢？不妨撕开了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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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他们是彼此深深相爱的情侣，也是早已从生活上相互关心的亲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曾经在物质和精神上“帮助”过他；而他，却是她身体与中灵魂的救赎恩人。
    他们的相识相恋很简单,一个地方,一个初和高中学校。他比她大两岁、高两级，一直是学校的优秀分子，也是她心中很早的“爱慕”。他来自农村，家境比较艰难。她欣赏他敏捷的思维、大度的胸怀和对生活乐观开朗的性格。当然也包括他优异的学业和不断提升自己的多面的才干。她有当地比较知名富裕的家庭，但母亲却去世早，家里父亲、继母对她还算慈爱，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欣赏她相对独立、温婉的性情，疼爱、将就她的偶尔忧郁和任性，当然也包括深爱她清秀灵动的容颜与表情。
    他们相互早有好感，交往于他高三她高一，正式公开谈恋爱定于她高中毕业以后。她总是鼓励、支持他，也一直悄悄委婉地把她很宽裕的钱为他花，甚至在他在C城读大学期间给他寄钱。并对他撒娇说：“我喜欢、敢拒绝？你以后加倍还我！”他也默默地接受，并以更深沉更坚定的爱和在学业及工作上更多更大的努力来回报她。她后来在当地读的一所大专，并在家乡就业。直到他工作两年后，他们结婚，她也辞职来到C城打工。期间整整六年，他们通了无数的信和很多当时还极为珍贵的电话。
    到C城后，他们先是在城郊租的房子住。直到那件可怕的事发生以后，他们才紧急贷款和在家里帮助下新买了房子，就是现在的家。
    时至今日，她才终于敢回想那些交织着恐怖、痛苦和艰难，现在想来又充满温情的日子。

                                    （五）
    那时，他们已结婚两年，在那虽小却很温馨的小屋里已租住两年。再过半年，就准备去按揭新房。
    那是一个初夏有些闷热的早晨，星期一。浩去上班了，周围大多是跟他们一样年轻的租住户，也都去上班了。倩却因为工作原因，反而休星期一。她仍慵懒舒适地在床上迷糊，被窝里依稀还有浩的气息和体温，让她幸福而温暖地再入梦乡。
    他们居住的是一片老的平房。年代久了，墙体还算结实，但门与锁却多少有些陈旧老化了。平时出门和晚上都有反锁的。但那天倩在家，浩也就按平常只是带上门就走啦。那一带环境比较安静，治安一直好的，加上是白天，谁也没想到会有什么。

                                    （六）
    三个20多岁的年轻人，一个城里无业还“啃老”的，两个从农村到城市打工的。头晚聚在一起无聊，喝酒、打牌，全输了，动了邪念，合计趁大家都外出上班这个时段到这边来“捞一把”。已撬了两家的门没撬开，直到在浩与倩的家，终于撬开了。
    房子是一前一后两间，前面是厨房、客厅兼放杂物，后面是卧室。中间有一道虚掩着的门。三个人先是在外面搜翻了一下，没发现贵重的，就悄悄地要溜到卧室里来。
    这时，倩已被外面的声响惊醒，正穿了睡裙要往外走。一下看到了先进来的一张脸，禁不住一阵惊叫。先进的立即冲上去抱住她并捂住了她的嘴。倩婀娜温软的身体，一头披散的黑发映衬下娇好的面容，加上那一刻因惊恐而挣扎的身体，让抱着她的歹徒一下激动了，也让紧跟进来的两人看呆了。他们很快心领神会，转变了犯罪意图。一个找来一块毛巾，堵住了倩的嘴。倩与浩恩爱缠绵的小屋，变成了三个歹徒施暴的乐园……
    倩，被疯狂折磨了近4个小时。中午时分，怕有人回，三个歹徒才仓皇逃走，并把几近昏迷的倩绑了，丢在床头。还威胁她如果敢报警，以后会再报复。
    傍晚，浩打开虚掩的门，看到了让他心疼欲裂、怒火中烧的一幕：他心爱的倩，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几乎全身赤裸地倒在床上，嘴里塞着毛巾。她平时最喜爱的睡裙，已被撕成捆绑她的绳条。
    看到浩，又怕又惊、又饥又乏的倩，泪也哭不出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虚弱地闭上了眼睛。浩赶紧剪了她浑身的布条，用被子紧紧地裹了，再紧紧地抱着，轻轻地拍着，嘴里只是不停地念叨：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来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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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他们报了案。案子很快侦破了，三个歹徒被判了很重的刑。但给倩留下的伤害，却再也难抹去。如果不是浩的坚强鼓励和支撑，连配合破案和审理的过程，倩都根本无法面对。
    他们很快远远地搬了新家。在城中一个小区高高的楼上，也装了高级的防盗门。空间上安全了，但倩在心理上的肮脏感和恐惧感很难消除。她更加依恋浩，却只要浩抱她、亲她，不要浩深的亲近她。浩也将就她，只想方设法地开导她，极尽温柔地爱抚她。
    他先是不时陪着她出门散步、旅游，买一些心理调节方面的书和她一起看。后来又和她一起看电视里的社会与法及心理访谈等节目，共同关注社会面上的许多幸与不幸。浩说，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很多不幸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落在你的头上。世界上的人和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你不敢说，你所遭遇的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了。我们一定要珍惜、庆幸已经拥有的，也要想往、创造那还可能拥有的。我们要永远追求幸福和快乐，而还要被一时的困难和痛苦吓倒。
    浩还说，多想着别人，多为他人做些什么，自己的痛苦就会轻松了许多。

                                       （八）
    大概过了半年，浩与倩做了一次长谈。倩感动得无以复加，终于放下心中的障碍，与浩“合”好如初。
浩说，你是我的好女人，永远是的。在我眼里、心里，你依然是纯洁的、完整的。我感谢上苍，噩运并没有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们依然能健康、平安地在一起。天灾人祸是我们躲不过的，如果遇上了，就只能勇敢地面对。我们不能因为一次意外、一次打击，就失去了自己的理想，就放弃了美好的人生。我们必须共同努力，一起从命运的阴影里走出来，坚持我们曾经共同的信念，继续我们共同的人生。我还要让你为我们生小宝宝呢。你一直是我的好老婆，我深信你一定也是一个好母亲。无论怎样，你不准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你必须振作、开心起来，为了我、为了我们未来的孩子，也为了你自己……
    浩还为倩念了他喜欢的一首诗：
                                  我的祈祷
                       让我不要祈祷在险恶中得到庇护,
                       但祈祷能无畏的面对它们;
                       让我不祈求我的痛苦会静止,
                       但求我的心能够征服它。
                       让我在生命的战场上不盼望同盟,
                       而使用我自己的力量;
                       让我不在忧虑的恐惧中渴望被救,
                       但希望用坚忍来获得我的自由。
                       允准我,我虽是一个弱者,
                       只在我成功中感觉到您的仁慈,
                       但让我在失败中找到您的手紧握。
     浩的耐心与温柔，以及两人更胜以前的“如胶似漆”，让倩终于觉得，从灵魂到身体，她终于又做回了她自己。

                                        （九）
    倩终于又开始说说笑笑了。
    心释放出来，身体就慢慢恢复了自由。
    浩出事前，他们已经在为要小孩做准备了：浩戒了烟、酒，两人开始积极锻炼身体、注重营养，还买了好些书来看。她已经明白：自己所拥有的，是多么的珍贵；坚持并创造真正属于自己的生命与生活，是人生的艰难，也是人生的快乐。她愿意与浩一起，共渡危难，共创依然还有美丽美好的人生。
    然而，造化弄人，也仿佛天妒美好。命运并没有给这对劫后余生的年轻夫妇以更多的机会。
一年前的那个寒冬，浩去北方出差，因连日暴雪路滑，他所乘坐的出租车在即将经过一个转弯路口的时候，被一辆当面转弯过来超重失控的货车相撞，车毁人亡……
    噩耗传来，倩陷入了仿佛已经千年冰冻和麻木的状态。后来据家人说，她连续三天不吃不喝，也无语无睡，只呆呆地如泥塑一般地坐着，或者靠在沙发上。把从外地赶来的家人吓坏了，还不敢太惊动她。家人只是轮番在房间外守候，悄悄放了许多她平时爱吃的零食，不时把热的饭菜换了端进去。
    三天后，不知哪能儿来的力量，倩冷静地大口吃了才端进去的热的饭菜，然后出来和家人打了招呼，请大家放心，并理智地处理了与浩有关的许多后事。
    再以后，倩其实又把自己“关”起来了。
    不觉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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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这期间，倩慢慢明白了好多道理，顿悟了好些事儿。
    浩出事后的第三天，她之所以能够“醒”过来，是想起了与浩的一次对话。那次，还是他们刚结婚极恩爱的时候，一起谈到了死。浩开玩笑似的说，你这么脆弱，看来以后最好我后死了，否则你怎么承受得住啊。你在先，我还可以好好地照顾安排好你，我再慢走。倩假装生气地说，哼，这么不相信我啊。你没听说，女的是越活越坚强，男的恰恰是越活越脆弱。没发现好多老太太比老头子们有活力，也活得久吗？七老八十的时候，保不准谁照顾谁呢。后来他们要比着活，谁也不愿意先死。就约定，无论谁先死，另一方一定要坚强地在世上多陪陪子孙后代，活到“自然死”，这样先死的那方才“安心”。
    那一刻，她忽然醒悟到，她必须要最后好好“照顾”他……

                                      （十一）
    在对爱与殇的回忆与感同身受里，倩还慢慢体会理解了浩曾经不亚于她所经历的伤痛与艰难。在那段阴沉的日子里，浩要照顾她、将就她、挽救她，还要应对精神、生活与工作中的许许多多，包括己心的悲苦、买房的奔波、经济的压力，还有工作中的许多忙与累。可是在她的面前，他一直硬挺着，还经常乐呵呵的。而她，那时根本没有很好地体谅他，还经常对他耍小脾气，更没来得及很好地关怀和照顾他。
    她现在可以、也必须为他“做”点儿什么了。而他，最在乎、最关心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她忽然热泪盈眶，放声大哭。积蓄了一年的泪，在这个假日的最后一个下午，终于找到了出口。
    雨停的时候，她知道，她可以说话，也可以“走出去”了。
    浩，已分明融入了她的精神、灵魂与身体。她，要为浩、也为自己，好好地活。

                                       （完）

小憩

——这个故事，在心里已放了很久了。浩，是我曾经在C城的一个同事，来自农村，通过读书分到C城，不算帅，但挺有精神，能干、乐观、开朗的一个小伙。倩，温柔清秀，浩的家乡人，随他来到C城。曾经，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听着、叹着他们的故事。倩的真实现状，因时间与地域的远离，我已一无所知。只是凭了记忆与想象，写了上面的故事。为倩祝福。

——终于写了一个相对有些悲凉的故事。在我，是很不易的。因为我总喜欢带着亮色来看待许多。无论怎样的悲剧，也会给它一个稍微暖色的花边。这个故事里仍然还是吧。毕竟我还是我，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

嘻嘻

人生无常，命运有劫。

想起了先生的那句老话：当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

人生也幸有温暖与自在的生命力。

                         好的男人，也是一所好的学校。

------“戏路”有变，祝贺小憩。

                                                           

风有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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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抚琴

祝福文中的倩能好好地生活，

愿好人一生平安～

小憩

谢谢大家。谢谢风起。图与乐都美而相宜，都喜欢。

人生的爱与悲，恰如一幅幅图、一首首歌。。。

我们沉浸、我们幽叹，如品歌听酒。。。。。

                                       

淡芷芊绵

想起山楂树中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你活着，我就不会死。”一个人活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就是永远活着了。活着的人，好好地活着，就是对离去的人最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