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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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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4 13:16: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时会很茫然:我究竟是谁？
给了我身体的那两个人，我恨他们。他们为什么不是中国人，这样我的养父母就会把我真正地当成他们的孩子。虽然他们对我很好，可我知道，那和疼爱一只宠物没什么区别。
他们让我姓朴，叫秋子。我韩国父亲的姓，我日本母亲的名字。其实他们可以叫我春花或是秋菊，而不是秋子，来时时提醒他们—我身上流着的不是中国人的血。
这个城市，在中国的东北。这个城市的人，对日本人有着刻骨的恨。
即便这样的疼爱，我也没有享受多久。十二岁那年，养母生了场病走了；十三岁那年，养父鬼使神差地又出了车祸，只剩下我自己。
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着他们的相片，只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以后只能靠自己。
我在巷口支了口锅，弄个小碳炉，开始煮棒子卖。后来攒了几百块钱后，我就摆了水果摊，专门卖水果。
这样，我渐渐地长大，到十九岁那年，在水果批发市场里已经有个不小的摊位，人也长成了那条街上最漂亮的姑娘。
别人喊我秋子老板，我已习惯。

二
附近的小痞子也不少，在别的摊位上白吃白拿的事也还是有的。但从不找我的事，对我都是客客气气的，嘴上叫我秋姐，脸上是奉承的笑。说是有人放过话了，他们不敢造次。
有点好奇，却没往心里去，只是隐约地觉得和强子有关。强子是养父的侄儿，比我大几岁，学习不好早早地便缀学在社会上混，俨然一个大哥大的架式。我小的时候他还会偷偷地往我家门口送过肉啊鱼啊什么的，可是他爹妈不让他靠近我，嫌我晦气。可是我也知道他对我是好的，我一直知道。
前些日子失踪了，听别人说去开矿了，没有消息，有时会想起他。
有一天晚上收摊回来晚了，家门口有人蹲着在抽烟。走近了才看清楚是强子。又黑又瘦的，没个人样了。
   让了他进门，他先给养父母上了柱香，嘴里喃喃地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楚，便去做饭了。
   忙了两年，吃了两年的苦，他和别人合挖的矿现在才有东西出来，稳着赚钱了才来找我，让我去投钱合股的。
   矿的事我不懂，可我相信他，他不会坑我的。卖水果攒下了三万多块钱，取出来全给了他。
   他真得没骗我啊，半年后他又回来一次，给了我二十万块钱，说是分红。
我开始有钱了，但是我的水果摊还继续摆，那已经是我的一种习惯了。采矿的生意一直很红火，每个月都会有几万块钱的进账，两年下来，我手里不觉已有了近70万了。
   我和强子的感情在这两年已经确定下来了，再忙他每个月也要抽空回来一趟看我。虽然他从不说过爱我，可我相信他爱我，只等着他来娶我。可是他一直不肯说，他只是会抱着我紧紧地，沉默地看着我。
有这样的男人爱，是我的幸运，我一直有晕乎乎的感觉，好像在做梦。
三．
是梦总要醒的。
他父亲，就是我养父的哥哥来找我了，求我离开他。说他家就这一根苗，宁可绝后，也不允许让他家的子孙有小日本的血液，那会让他无颜见祖宗的，他爷爷的那辈受了日本人多少祸害，他们家不会要我。
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为了我，他连祖宗都不要了。
我哭了，哭得那么委屈。
是我的错么？生我的那个女人，我见都没见过她，怎么就成了日本人的后代？我不是还有朝鲜人的血么？我几乎哭着求他。
他父亲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没用的，我的子孙不能有日本人的血。
说完他父亲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心痛。
这才发现强子已经三个月没回来了，除了按月往我的存折上打钱，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再想到他的沉默，有些紧张，我要去找他，我要一个明白的承诺。
矿区在很远的地方，早上出的门，下午两点才到那里。
他看到我很高兴，但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等相见的欢娱过去，我便将他爸来找我的事背给他听，问他的意见。
他却不出声，只是抽烟叹气。他也与家人吵翻，可他爸竟然以绝食逼他，他也没办法。
没办法，这就是我长途跋涉要来的答案。
我将脸上的泪擦了擦，对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那晚上的我给了他我的全部，还记得那晚上他爱我的时候，流着泪唤我的名，我一直没有哭，心里空空的.一夜无眠，摸着他睡梦里的脸，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一开始他便知道这样的结果么？所以他不说，却给我安排了这样的结局。

我要走了，亲了下他的脸，离开。回来后将老房子卖了，跑到这个城市的另一端买了一个小套的房子，住了下来。
四
   离开了强子,心似被掏空了似的,没有方向.原来曾想学点东西的，便去报了个电脑班学学打字，又报了个朝鲜语，算是打发时间。虽然我只有初一的文化水平，可是也学得很好，也许真的是朝鲜血液的缘因？
   日子过得飞快，一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有一天在路上遇到老街坊，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强子，那人便说他和老家吵翻了，不再开矿，人也失踪了。
   心疼疼的，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
   学韩语的同学中有一个是公安局的，叫他冬子吧，人长得不帅，但看上去满憨厚的样子，对我一直很关心。我拒绝了他，没那个心情。一直没有工作，就这样混着也不行，虽然不缺钱。可是一看到存折就会想强子，心便会一下一下地痛。
   冬子不知从哪里打听我的情况，有天来找我，说给我找了个工作，在他们局下属的一个单位当打字员，工资不高，可是很舒服的。那一刻很感激他，一直这么在市面上混着，没想到一下子能到公安局上班，心里暖暖的。
   打字的工作不是很累，同事们对我也很好，冬子常会过来看我，有时他们会拿来我和冬子开玩笑，我也只是笑笑。我们的关系也确实一天天地近了起来，常会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只是接受他，我还是做不到。
   有一天有个人来局里办事，顺便问我要冬子的电话，我便把电话号码写在纸上递给了他。没想到一个月后便出了事，我被叫去局里的纪检处问话，问我认不认识冬子，我说认识。又拿了张纸条问我认不认得上面的字，我说认得啊是我写的，有人和我要冬子的电话，我便写了给他。又问了些别的，都是关于冬子的，我知道的都说了，都是很平常的事，不知道的我也照实说。
   他们也没为难我，实在没有话说了，签字后便让我走了。回到单位，领导便把我找去，让我把工资结了，不用再来上班了。我莫明其妙地被开除了，后来才知道是那纸条闯的祸，和一起收贿行贿案有关系。
   回到了家，觉得有些窝囊，想想算了，还是找个店面做点生意吧。
   一周后，冬子来找我，原来他真的和那起收贿有关系，他给牵的线，也给开除了，能免于刑事责任，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看着他那沮丧的样子，我不禁有点心痛：没关系，我还有点钱，会好起来的。
   他上来抱住我：秋子，我以后就靠你了，我也只有你了。
   我拍了拍他：人还好好的，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正式成了他的女朋友，在我们都被开除了以后。
五

   冬子的交际很广，原来就和一家工程公司的人有点关系。现在下来了，他的一个朋友就窜掇他一起去承包工程。可是他没那么多的钱，几万块他都拿不出来，他的工资还不够他吃喝的。
   他有些犯愁，我说我有。可是这次他要的是60万，几乎是我全部的家当。想了几天，还是给了他，人都是他的了，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钱给了他后，他就忙开了工程的事，一开始还能常常回来看我，可是后来就来得少多了。再后来，他打电话来告诉我，和他一起承包工程的人卷款跑了，没脸见我，让我等他，等他能还清了我的钱再来娶我。
   我要报案他不让，说一报案那家人就惨了，不能伤及无辜。钱没了，虽然伤心，但是又能怎么样？还好和他合伙那人的家人都还在本市，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人的。
   这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已经有两个多月。必须得马上结婚，这时却发现他失踪了。我没有多想，只想着他亏了我的钱，无颜来见我，这个我不怪他的。可是我的肚子不能再等，我想要这个孩子，我要去找他。找了他两个多月，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他的朋友都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有些着急。
   那天在路上看到了他合伙人的妻子，我上前拦住了她，问起了钱的事。她倒一脸的诧异：钱早还给你们冬子50万了啊，还剩那十万块钱我们砸锅卖铁也还你！
   我头嗡地一下，懵了。
   她扫了一眼我的肚子，诧异地问：冬子的？你还留着他干麻？这个天杀的，作孽啊。
   我听了话音不对，便问她知不知冬子的去处。
   她叹了口气：我知你是个好女人，那冬子不值你这样对他。。。
   追问了半天，才告诉我冬子结婚了，上个月和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又告诉了我冬子的新家地址。
   我整个人都瘫了，可我还是不信，我要找到他，我要自己看到才行。打了个车过去，那是个新建的花园小区，很高级。按给我的门牌号找过去，按了门铃，有人开了门，是他。
   他看到我，呆了。不让我进去，要和我出去谈。我不，我挤了进去，新娘不在家，那房子装修得很是讲究。墙上挂着巨幅的婚纱照，新娘笑得一脸的灿烂。
   我也在笑，一边看一边笑，不说话。
   他怕了，一下子跪在地上：秋子，你别吓我，我错了，可是她怀孕了，他爸拿枪逼着我，我不娶她不行。
   我看着他，我让他看看我的肚子，五个月了，我怎么办？！。
   他跪着求我，说他认帐，孩子生下来送他老家养，钱他也会还我，他会对我负责的。
   我看着他那副嘴脸，甩了他两个耳光，离开了那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六
   怎么回的家，我不知道，只记得路过药店的时候买了一瓶安眠药，家里还有一瓶，够用了。
   再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事了，200片安眠药没把我杀死，有人救了我，我却不感激他，我只知活着远比死亡痛苦。我不得不流产，失去了我的孩子也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由于用药量太大，我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已经不记得我是谁，只知道我是个卖水果的，在市场里摆摊，那个冬子替我交了医疗费，我已经不认得他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记忆一点点回来，人也渐渐消瘦。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我从梦中惊醒，所有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我泪如泉涌。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找一处清静所在，重新开始人生。
   2004年的夏天，我来到苏北的一个海边城市，这里刚和韩国通船，我也懂韩语，想来这里赚韩国人的钱能容易些。
   我自由惯了，做翻译的工资不高又得受老板管，我做不来。我在城区的一家网吧旁边租个小店面开小吃店，有船来的时候便关了店去客运站旁边卖寿司，生意也还过得去。
   心情好了，人也慢慢滋润起来，也交了不少本地的朋友，这里的人很好，空气也适合疗伤。
   还记得那天，有一个经常来这边买食材的韩国人买了我的寿司，吃完了却不走：小姐，寿司的味道不错，可是少了点作料啊。
   我抬头看他：啊，缺了什么啊？
   “快乐，快乐的心情会传递给你做的食物，可你的寿司里我尝不到。”
   我笑了，第一次听见这样说话的。
   “你笑起来真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就这样，我认识了我的丈夫，一个韩国人，一个爱心有点泛滥的风趣的男人。
   有时候会问他我是谁，象韩国人多些还是日本人多些。他总是骂我傻，在他这里什么人都不重要，我只是一个他爱着宠着的一个小女人。
   还是活着好，感谢那个当年救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