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靠娘 出门靠墙 晋永权 旅行在某种程度上是治疗“现实病”的良方。人们有时会厌恶自己的生存现实,希望选择到一些看似更为古朴的地方去,寻找往日的存在,与经过过滤的、被理想化的流变岁月,藉此回味旧日美好时光。 在他者的话语中,也常有这样的表述: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看到你现在的状况真有些难过。 于是,不少人心生感慨,如果可以选择,宁愿生活在过去,而不是当下;宁愿与同类保持距离,而不是过度的接触;宁愿在非现实的云端多做片刻停留,也不愿拖着沉重的肉身走在现实的泥土上。 “我想看到你长得美,却不想知道你也在受罪。”(崔健语) 可是,在一个急速变革的时代里,在一个几乎一夜之间从农耕社会迈入数字化车道的土地上,在一个越来越难以辨认的人世里,这种小剂量的麻醉效果又是多么短暂啊! 近乡情怯。但那种寄托着人们非现实境遇的原乡又在何处呢? 1963年,美国“现有的目光最敏锐的论文家”苏珊.桑塔格感叹:历史变迁非人性的加速,所带来的人类体验的不可靠感,使每一个敏感的现代心灵都记录下了某种恶心、某种智力眩晕。 40多年过后,如果这位不久前辞世的女性智者,活在各类生活状态并存,并急速变动的中国大陆,她可能还会有更加激进的结论。人们借以依傍的价值观大都在加速解体,在更多的时候,人们在不同的价值理念间无所适从。甚至在互相冲突的价值选择中迷失。历史在变迁,并且以非人性的方式在加速,这正是造成人们拥有这种现实感的缘由所产生的病症,正在我们以消费为主要时代特征的社会中日益蔓延。 在家靠娘,出门靠墙。这是多年前一位离家出走、出门玩了半个月的同学归来时说过的一句话。在家有娘的庇护,衣食无忧;出门在外,靠堵墙可以遮风避雨。如今,这位学业小有成就、走遍四方的人,感叹最多的也还是:“娘”在哪儿?“墙”在哪儿?在那些物质的、现实的需求满足之后,作为与“历史变迁非人性的加速”抗争的结果,灵魂依靠的“娘”与“墙“,却迷失在都市的灯红酒绿与快速更迭的垃圾信息中了。 但选择旅行还是挣脱这种现实感的办法之一。至少,人们对某种庸常的现实可以选择逃避,或者尝试抛开“敏感的现代心灵”,让自己俗,甚至粗俗起来。比如,也让自己入世一把,学学那些可以在五星级酒店走廊上呼朋唤友去打牌的人,看看能否挣脱那种恼人的现实感。但这种做作很可能会带来另外一种效果:旧病未除,新病有生。 所谓“现实”,包括“现实感”看来终究是抛不开的。那认识、记录这种现实的努力会如何呢?人们能否对眼前的一切进行准确的转述呢? 如果我们自问,哪怕是根据其最近的过去和后来的知识,我们对某种文化的某个时代,或者某种人类行为模式——比如一场战争、一场革命、一场艺术,或科学上的复兴——到底能说穿多少,我们肯定只能回答:几乎什么也说不上来。 英国哲学家和政治思想史家伊赛亚·伯林(1909-1997)的答案,似乎昭示了一种双重的宿命:我们既无力逃避现实,又无法记录眼下所发生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