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诗歌的直观印象及理性解读[转帖]恐怖的童话

1788 主题	62 好友	8525 积分

管理员

Rank: 9 Rank: 9 Rank: 9

发消息

电梯直达

楼主

发表于 2007-9-8 23:02: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恐怖的童话 ——顾城诗歌的直观印象及理性解读

　　1．幻想

　　【画外音】因为时间的存在，我们都会慢慢变老。而且在变老的过程中，虽然也会亲密接触一定数量的幸福，但更多的却是平庸、烦琐甚至丑恶。我们被不可征服的恶俗力量所驱使，透明的童心被生活粗野地烙上屈辱的烙印，在忍受屈辱的过程中，天真、善良和爱不可避免地挥发殆尽。愈临近死亡，我们的恐惧、羞赧和遗憾就与日俱增，所以死亡既是苦难的终点，同时也是苦难的最高点。

　　【长镜头】在尚未抵达死亡的某年某月某日，我在一家臆想的酒吧中喝着一杯浑浊的苦艾酒，显像管和视神经都是黑白的，所以窗外的世界没有任何色彩，灰色的街道干燥而坚硬，扭曲的建筑物如死火山上痛苦的凝固的玄武岩，它们与路过的粗糙的风互相摩擦，发出沙哑的古怪的凄厉的声音。

　　【推移】远远地走来了两个孩子，居然奇迹般地是一个鲜红，一个淡绿。他们经过无声无息的光滑的位移，经过弯着腰沉思的电线杆和张着嘴傻笑的垃圾桶，以极短的时间来到酒吧门外，透过淡黄色的半透明的玻璃，向我微笑。

　　【特写】孩子的眼睛像清洁的黑水晶，泛着灵动的光，孩子的脸颊如红润的苹果，柔软而又健康。我高兴地去握孩子的小手，却感到似乎有些不对。低头一看，自己握住的居然是一把磷光荧荧的枯骨。抬头一看，左眼的视野中是朦胧的孩子而右眼中是清晰的骷髅，复合的影像亦真亦幻，恐惧与平静平行存在，窗外的世界爆发鸟语花香，瓦蓝的天空下却又是满地横溢的鲜血。

　　2．幻想的背后

　　如果我说以上的幻想是来自于顾城的诗歌，肯定没有多少人会同意。的确，上面的意象和顾城诗歌的表象有着很大的不同——顾城被称作“童话诗人”，他的诗歌充满了偏执的天真，他经常用单纯的目光审视外在的和内心的世界，他的文字干净而唯美，有象征的厚度而又不乏纯粹坚定的指向——无论如何都是和“恐怖”不沾边的。但是，请问，如果有一个骷髅怀抱着玉座银弦的竖琴，用十根指骨为你弹奏一曲德彪西的《月光曲》，你会感到美吗？如果你真切地看到了骷髅，恐怕只剩下惊慌逃命的心思了，那还有余力去审美？但是就艺术（尤其是诗歌）范围内而言，能演奏出绝妙的乐曲的，往往有很多蒙着纱巾的骷髅，我们看不见他们的庐山真面目，所能接触到的只是天籁般的音乐的外壳，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神秘的凉意在文本的背后渲染出了种种扭曲的图案，空气中隐隐有不祥的气味，但是我们却很难找到源头。

　　山脉不可能没有起伏，河水不可能没有流动，音乐不可能没有声波，诗歌不可能没有幻想。然而对于顾城来说，正是他天才的幻想成就了他的天才的诗歌，但也正是错位的幻想令他走入了歧途。在他的错位的幻想上生长出的诗歌，既是天真烂漫的艺术宣言、人生放歌，同时也是深藏不露的神秘爻辞。从天而降的迷幻的磅礴的月光看似灿烂无比，其实却异常寒冷。

　　3．五种幻想

　　我把诗歌中的幻想粗略分为五种：

　　第一种是在事物的表层所涂抹的幻想。下面的这首诗基本上识字的中国人都会记诵：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其中有幻想么？从文字的意义出发严格来看，诗中的意象都是实景，基本上不存在幻想的发挥，至多是有点夸张的成分。但是审美直觉告诉我们，这首诗歌又绝非是简单的文字摄影，它能给人凉爽而又温润、直观而又精致的感觉，虽然没有夸张的飞白和皴染，但相比一些千雕万琢、朦胧晦涩的诗歌来说，却更加具有诗的魅力。那么这魅力是从何而来呢？

　　当然是来自诗人的幻想。诗歌的世界并不是诗人用来取景的现实世界的子集，这两个世界是互相交叉而又各有不同的交集。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第一，诗歌中的某一时间点或地点出现的众多意象，可能在现实生活中的原型是分属各个不同的时间点或地点的；第二，诗歌中的部分意象可能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完整的对应，而是诗人审美劳动的产物；第三，反过来说，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事物同样无法进入诗歌、成为诗歌的意象，因为它与诗人、与读者的审美无法兼容。所以，诗歌中的意象本身是诗人对现实事物遴选、剪裁和拼贴加工的结果，意象间的组合也是来自于诗人的审美联想，这些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幻想。在诗人的幻想的滋润之下，很普通的事物罗列在诗歌之中，也会放射出诗的璀璨的光彩，这便是诗歌的奇妙、幻想的奇妙。

　　第二种是依照事物的姿态而嫁接的幻想。下面这首陆放翁的《卜算子》相信大家也不会陌生：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首词写的是什么？如果说是梅花，当然没有问题；如果说是放翁自己，也没有人会反对——这正是这首词的两个层面。但是如果有人说这里面的寂寞开无主的花乃是娇艳欲滴的牡丹或芍药，恐怕就没有多少人能够接受了，因为我们的审美思维无法从牡丹或芍药的富贵闲适的姿态一下子（几下子也不行）跳跃到士不遇的悲凉感慨和洁身自好的高尚情操上去。而梅花就不同了，同是风骨凛凛，自可化而用之。

　　第三种是渲染的幻想。和顾城一样，海子也是当代诗歌的代表人物，但是和顾城不同的是，海子诗歌中的意象多是对实际客观事物的礼赞，虽然有时也天马行空，但从来都能找到很实际的来历。例如他的《大自然》：

　　

　　让我来告诉你

　　她是一位美丽结实的女子

　　蓝色小鱼是她的水罐

　　也是她脱下的服装

　　她会用肉体爱你

　　在民歌中久久地爱你

　　

　　你上上下下瞧着

　　你有时摸到了她的身子

　　你坐在圆木头上亲她

　　每一片木叶都是她的嘴唇

　　但你看不见她

　　你仍然看不见她

　　她仍然在远处爱着你

　　

　　这是在写什么？这就是在写大自然本身，别的什么也没有，没有嫁接，没有引申，运用比喻只是为了更好地渲染主体的意象。又如著名的《以梦为马》：

　　

　　……

　　我的事业就是要成为太阳的一生

　　他从古到今——"日"——他无比辉煌无比光明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最后我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

　　太阳是我的名字

　　太阳是我的一生

　　太阳的山顶埋葬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

　　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我必将失败

　　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

　　

　　他在写什么？就是在写祖国、民族和诗人自己，虽然汪洋恣肆，但却别无他指。我个人认为，海子诗歌的最大的艺术价值并不是通常所谓的纯洁，通观整个当代诗坛，能有如此的想象力而诗歌的指向（即解读诗歌的方式）却如此单纯（顾城的单纯只是表象）的，仅一人而已。

淘帖0 分享0 收藏0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论坛其他名字　【云水.墨】　【淡墨瀑雪】

使用道具举报

森森

1788 主题	62 好友	8525 积分

管理员

Rank: 9 Rank: 9 Rank: 9

发消息

沙发

发表于 2007-9-8 23:03:08 |只看该作者

　第四种是逆反的幻想。王安石的咏史诗，如“当时枉杀毛延寿”之类，即为此类，篇幅所限不再展开。但是需要说明的是，这种幻想和杂文、小说中的想象已经没有本质的区别，在诗歌中已经处于边缘地带。

　　第五种就是针对顾城的，是为再造世界的幻想。

　　4．第五种幻想

　　幻想的真正载体只有三种：宗教、艺术、精神病人的内心世界。我们这里只讨论基本属于正常人的人，所以第三种情况就不再论述了。前面所说的五种幻想，前四种都是艺术领域内的，第五种则既可属于宗教，也可属于艺术。

　　一个苦行僧从不吃肉，但是忽然有一天有人问他：“动物的尸体吃不得，难道植物的尸体就能吃么？”苦行僧心中一凛，从此只饮清水，终于得成正果——绝食或者辟谷能不能成正果我们可以存疑，但是对于苦行僧来说，上面那句话的确是一种颠覆的思维，而这种颠覆的思维积聚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颠覆体系，便可以称之为宗教。

　　昔释迦弃尊位而苦修，终于参透轮回而普度众生——所谓普度决不是简单的挽救，更不是为人们所普遍误解的慈善，而是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对于三千大千世界的认识，告诉人们如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从而不被红尘中的幻想所苦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佛教不是宗教，因为别的宗教都有偶像崇拜，但是佛教之中没有“崇拜”的概念（烧香许愿是封建迷信，不足道）；佛教同样也不是哲学，因为哲学也是一种严谨的科学，但是佛教在终极意义上亦无所谓严禁不严谨，既已不住色不住相，思维也就不在定义、判断、推理这个层面上了。释迦是以他的大智慧为芸芸众生打开了通往大智慧的道路，此本来不可名状，若非要名状，便是再造世界。

　　佛陀的再造世界是大智慧，是天衣无缝的。2004年的时候陈秉公先生来河北科大讲演，曾用马克思主义来批驳佛学，每到涉及终极意义时便聪明地使用下定义的方法来摆脱逻辑困境，中国学人愚蠢至斯，可悲可叹。有点跑题了——我举佛教的例子是想说，佛的再造世界是完美的，但是诗人遇到困难时往往也试图再造世界，却只能制造出残缺的悲剧。我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种说法：中国历史上那些所谓的“诗僧”都是些虚伪的家伙，因为必须依赖感官存在的诗歌和去声色的禅理是不能相容的。我无意去评价寒山或者惠崇是不是精神意义上的花和尚，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中国历史上杰出的佛学大师基本上都没有写过什么好诗。诗人在诗歌中所再造的世界是在理性认知基础上的感性构筑，任性，偏执，自恋，唯美，具有审美上的冲击力和感染力，但却不一定合乎人类社会的真实逻辑，在极端的状况下甚至会悖逆最基本的伦理与道德，顾城就是一个例子。

　　5．幻想的悲剧

　　上文说过，诗人在诗歌中所再造的世界是在理性认知基础上的感性构筑，诗歌虽然可以容纳无限的幻想，但是它最初的出发点一定是真实的生活。那么我们的天才顾城所面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请看他的《小巷》：

　　

　　小巷

　　又弯又长

　　我用一把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生活就是一面厚厚的墙。诗人手中拥有智慧的钥匙，钥匙可以打开门，通过门可以穿过墙，但是对墙本身而言，钥匙是没有用的——遗憾的是，诗人往往认识不到这一点。诗人的盲动和偏执重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认为诗歌可以承担很大的社会责任、甚至拯救世界，从但丁、弥尔顿直到北岛，都有这种冲动；二是认为自己在拥有诗歌的精神之后，也即成为诗人之后，可以按照诗的方式在精神上制造出一个诗的世界，颠覆原来的所有不合时宜的逻辑，把世俗的合理的不合理的约束都当作空气，只按照自己认为的方式活着。顾城明显就是后者。

　　顾城是56年生人，虽然有一个同是诗人的父亲，但因为政治环境的影响，他并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生活也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论坛其他名字　【云水.墨】　【淡墨瀑雪】

使用道具举报

森森

1788 主题	62 好友	8525 积分

管理员

Rank: 9 Rank: 9 Rank: 9

发消息

板凳

发表于 2007-9-8 23:04:10 |只看该作者

颇多坎坷。他12岁辍学回家养猪，在问革中开始了写作，17岁开始学画，18岁回京在厂桥街道做木工，创作一度中断，21岁才重新开始写作。苦难的童年使得顾城和现实生活之间产生了一种斥力，他在一些诗歌中竭力地用幻想回避生活，同时也竭力试图用幻想制造出一个理想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在满足自己自以为高尚的逃亡欲。

　　顾城无疑是个天才，他的诗歌有很高的艺术水准，不只是中国的读者认可他，他在世界诗坛也有一定的声誉，比如他曾于1992年膺获德国DAAD创作年金。由于他的天才，他所试图建立的幻想中的世界具有无可置疑的纯粹的美，例如《我是一座小城》：

　　

　　我的心，

　　是一座城，

　　一座最小的城。

　　没有杂乱的市场，

　　没有众多的居民。

　　冷冷清清，

　　冷冷清清，

　　只有一片落叶，

　　只有一簇花丛，

　　还偷偷掩藏着——

　　儿时的深情。

　　

　　我的梦，

　　是一座城，

　　一座最小的城。

　　没有森严的殿堂，

　　没有神圣的坟陵，

　　安安静静，

　　安安静静，

　　只有一团薄雾，

　　只有一阵微风，

　　还悄悄依恋着——

　　童年的纯真。

　　

　　啊，我是一座小城，

　　一座最小的城，

　　只能住一个人，

　　我的梦中人，

　　我的心上人，

　　我的爱人哪——

　　为什么不来临？

　　为什么不来临？

　　

　　说实话，单从字面上来看，多少有点像汪国真。但是汪国真绝不会用这种很纯粹的姿态来写诗，顾城看似幼稚直白的诗歌文本与耐人寻味的诗歌主题之间所形成的张力，正是顾城诗歌的特点所在，魅力所在。

　　然而，天才的艺术技巧和艺术想象并不能掩盖诗人对于生活的无知和懦弱。顾城没有芒克、北岛的社会批判的宏大眼光，他只是试图用诗歌的幻想来再造一个抽象的理想世界——事实上他已经分不太清楚理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这注定了他的幻想的失败。请看他的《幻想》：

　　

　　我在幻想着，

　　幻想在破灭着；

　　幻想总把破灭宽恕，

　　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非常明显的无奈。但是感到无奈并不能说明顾城已经清醒，他仍然在继续着他的危险的幻想。我们可以打一个比方，按照大多数人的审美观念，脸黑显然是不美的，所以涂上一点粉比较好看。如果全世界的人的脸都在慢慢变黑，越来越黑，诗人便紧张了起来，便拼命地向自己的脸上扑粉——白得过了限度，白中就有些泛青，天使的颜色就变成了僵尸的颜色，令人不寒而栗，反不如健康的古铜色舒服。请看《感觉》：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这便是在本文开始时所出现的意象，读来已经令人感到不太舒服，仔细品来会更不舒服。也许你可以说孩子象征希望，但是希望和颓废的对比是不成比例的，而且这种希望出现的场景是诗人一厢情愿的。面对这首诗歌，很多人也许会这样解读：红孩子和绿孩子，不过是魔鬼的皮影，是魔鬼对于失去了希望的人类的由衷嘲笑。

　　诗歌的创作不能太个人化，要注重与社会的交流和与传统的衔接，否则便会走入歧途。过于偏执的诗人往往喜欢在精神上出走，他的灵魂在离开了赖以生存的三维世俗空间之后迅速被迷茫的热流所风干，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精神木乃伊，因而产生巨大的人格缺陷，造成了很多的悲剧。我认为，在这个时代，“诗人”的称谓变成了一句骂人的话，某些诗人——包括顾城——是难逃其咎的。诗歌就是诗歌，它和小说散文没有什么不同，和音乐舞蹈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和水果糖山楂卷也没有什么不同，诗歌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高贵。我更喜欢那些正常的诗人，比如余光中先生，“壮士登高时叫他做九州/英雄落难时称他做江湖”，大气磅礴，有真实的质感而又不失诗的天然风韵，有着从唐诗中来的代代相传的血脉。诗人需要偏执，但是不能过分偏执；诗人需要空灵，但是不能完全背离社会。很多天才就是在偏执中毁灭的，比如顾城。我喜欢诗歌，但是我讨厌现在的诗人——同是我也希望我们的诗人不再令人讨厌，我想对他们说：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地球上的智慧生物，不同的只是你会生产诗歌，而我只会生产面包而已，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喜欢顾城，但是我为他的天才感到可惜。但愿这世界上今后只有天才，而不再有天才的悲剧。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论坛其他名字　【云水.墨】　【淡墨瀑雪】

使用道具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