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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声明，我不懂基督教的教义，在这里我只是想就基督教文化在中国衍生出的一系列不正常的现象发表一些看法，与宗教本身无关。
从历史上来说，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一样，是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它以其强大的经济、军事力量为后盾，摧毁了很多尚处在蒙昧和半蒙昧阶段的原始宗教，给予了人类文明巨大的加速度，但是同时也销毁了很多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例如传教士们在复活节岛上发现了很多刻有神秘文字的木版，他们觉得这些原始人的玩意儿是对上帝的不敬，于是就把它们销毁了。现在这种木版只剩下20多块，差不多成了破译岛上巨大石像的秘密的唯一线索，只可惜数量太少，令研究工作步履维艰。基督教刚传到中国时同样对中国的祖先崇拜和多神崇拜很是看不过眼，但是有着几千年历史文化的中国人不可能向原始人学习，一把火烧了自己的祠堂，然后把玉皇大帝、孙悟空、关王爷和四海龙王的神像全都扔到垃圾堆里去。最后，只有极小一部分人接受了基督教的信仰，结束了传统的多神崇拜，但就是在这些人当中，基督教也无法摧毁他们的祖先崇拜，只好做出妥协——他们也许不太明白，中国的祖先崇拜并不是宗教信仰，和原始民族的祖先崇拜更不是一回事，它是和家天下的社会组成结构密切相关的，只要社会结构、民族心理结构和伦理价值没有太大的变化，祖先崇拜就不可能废除。
上帝因人类的罪行而发怒，因而降下滔滔洪水惩罚人类，善良而高尚的诺亚驾着方舟四处拯救受难的生灵。一日，方舟飘到了东土神州，诺亚看到许多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的人正在建筑海堤抵御海水，便说：“别费力气了，这是上帝在惩罚你们的罪恶，抵抗只能加深你们的罪行。上方舟来忏悔吧，我来拯救你们。”这些人却说：“你们那里的水是上帝发的，我们这里的水是龙王爷发的，我们上你的船干什么？”诺亚觉得这些人不可救药，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上帝，没想到上帝却说：“那儿的确是归龙王管。”西方文明和东方文明异源异流，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成败就盲目地肯定或否定一方，也不能因为某些表层交流的成功就妄图大量批量制造盲目的嫁接。如果不从宗教而从文化的角度来看基督教，它应该是西方文化的价值观的集中体现，和中国传统的东方式价值观有着很大的距离。有人说基督教式的价值观是文明的指向，对此我实在不敢苟同。当然我也很欣赏基督教中所蕴含的进取精神，但是我不同意以此为基点来批判中国人以及中国文化的“愚昧”、“保守”。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不是懒惰而是勤奋，不是保守而是进取，孔子告诉我们的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总不成清末那些腐儒把外国先进科技当成是奇技淫巧的糊涂看法都是从四书五经里看来的吧？
实际上基督教在传入中国之后，迫于形势在一定程度上也中国化了。唐代时基督教的分支景教曾经有过小规模的短暂繁荣，但是后来中国的传统社会到底容不下它，景教最终消亡了。后来虽然不断有零星的传教士来华，却一直也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一直到清末列强用炮火轰开中国的国门，教堂这种建筑才开始在中国推广。很显然中国的基督教徒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大城市，另一种则是在农村。大城市里的教徒多是受西方文明浸染的知识分子，他们西化的程度非常严重，但是数量并不是很多（就算是现在，虽然中国的知识界里有很多人数典忘祖、崇洋媚外，把祖先留下来的文化遗产大半当作糟粕处理，可是骨子里还是彻彻底底的“土著”，思想深处虽然没多少传统文化的熏陶，但是古老的劣根性倒是根深蒂固）。农村的教徒所占的比例是很大的，他们的信仰很虔诚，也很有组织，是基督教在中国赖以存在的最坚实的土壤。如果追根溯源的话，这些教徒的祖先大多接受过传教士的救助（例如医疗等等），在因天灾人祸而困苦不堪的旧社会，朴实的农民很容易因为感恩戴德而接受信仰，传承数代之后，这种信仰就具有了一定的坚硬度，便确立了一定的宗教势力范围。应该说基督教在中国的这种传播方式具有一定的妥协性，因为从世界范围来说，基督教对于祖先崇拜和多神信仰所采取的暴力手段并不在少数，但在中国，它的教义的推广方式绝对是温和的和不彻底的。所谓不彻底，我们是很容易看出来的，那些信仰基督教的纯朴农民，如果他不和你谈宗教的话，你绝对不会相信他是个教徒，他的生活方式远不像国外的教徒那样与宗教联系得十分紧密，甚至——我亲眼所见——教徒往往也有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对于中国的基督教徒我只能说，我尊重他们的信仰，但是我不相信这种信仰能有多大的社会力量，因为这种信仰的传承方式大部分是家族传承，现在的中国社会不可能给他们传教的空间，而且从根本上来说，基督教的很多内容和中国的古老传统是不能兼容的。
对于基督教文化，我想阐明的一点是：基督教文化在中国的传播，实际上和教徒没有多大关系。去年的圣诞节，我所在的学校张灯结彩，小卖部的食品也打折优惠，还有很多人想去教堂度过平安夜，让人恍惚觉得好像是到了欧洲一样。我素来认为圣诞节不是一个世界性的节日，而是一个宗教节日，所以对教徒在公共场合庆祝圣诞的行为十分反感。然而接下来的一件事让我的反感变成了悲哀：12月24日下午五点钟左右，一个同学忽然把我神秘兮兮地叫出来，让我通知同宿舍的人今晚上不要去教堂了，因为就在相隔不远的保定的教会已经出了事，政府对这件事情很重视，大家就千万不要自找麻烦了。本来有很多人对去教堂过平安夜这件事都有着极高的热情，但一听说保定的事，便都毫不迟疑地打了退堂鼓，晚上照样去上自习了。我这才从反感的激动情绪中清醒过来：原来对大部分人来说，在圣诞夜去教堂和去麦当劳实质上区别并不大，他们是把圣诞节当成了一个假日，一个饭局，一个享受快乐的理由而已，这是基督教文化（不是基督教）在中国的最典型的传播方式。这也是基督教在中国的一种妥协，向来讲究虔诚的基督教文化居然也以这种世俗的方式来传播自己，这无论对它本身还是中国传统文化来说，都是一种悲哀。恐怕，在平安夜里去教堂听唱诗的不是教徒的人里面，心里没有几个在想着耶稣的受难，大半都在想着圣诞老人的雪橇，以及长筒袜里面的礼物。
中国没有势力强大的宗教，中国的传统思想虽然不乏深刻，但在普及的层面上却多归于世俗。比如，中国人素来把著书立说当成是一件神圣的事，但是中国本土的宗教道教却没有一个很严整的文献理论体系，没有《圣经》那样的大部头经典，而以迷信的法事作为其世俗存在的方式。而中国化的佛教净土宗（至于禅宗的“不立文字”，倒不是世俗化的现象，这可以从禅宗在高层知识界的长期流传看出来）也是主张依他力而往生，只要口诵阿弥陀佛，就能横超三世，往生极乐世界。基督教本来是一个有着强大统治力、喜欢积极切入政治的宗教，但是在中国，它也不得不改而从世俗领域寻找寻找切入点——当然，这纯粹属于中西文化接触的必然后果，与宗教本身的主观愿望是相悖的。也许是我偏激，但是我坚持认为在圣诞夜一窝蜂涌入教堂的那些年轻的男女们对中西文化有着双重的不敬：这些人中有很多人由于应试教育的毒害，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直接已经到了极其可怜的地步，因而很容易盲目崇拜西方文化；另一方面，他们对西方基督教文化又采取了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以娱乐的心情闯入了别人虔诚的世界。中国就是中国，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我们可以接受西方的现代科技，但是我们有我们的道德观、价值观和社会组织结构，虔诚的基督信仰在中国永远不可能大规模流行，它永远只属于一个很小的圈子。最后我想说：诺亚的方舟停泊在东方的海岸，也许那上面的确有异样的风景，但是那不是游船，请不要随便上去游览。 | 
发表于 2007-9-8 22:5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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