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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流转千年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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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8 19:54:4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流转千年的爱情（载自红袖）　　　文 / 宛陵

喜欢读《诗经》，是经年已久的爱好，且阅读的热情并不随时光流逝而递减。阅读的理由很简单，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小女人，如我，从少女时就有着轻轻的怀想，渴慕做一名布衣乌鬓的古代女子，在打湿了花朵与衣襟的月色下，安静而忧伤地等候可以带给自己幸福的神话。千年的爱情是穿越了滚滚红尘的天上之水，一点点地从闪烁着的星空中划过，然后一滴滴打落着世俗女子心中的静寂。
　　不过，我读《诗经》，总是浅浅地半知半解。每当那些神秘而优美的诗名溯流而下、御风而来，我的心幕上便恍若上演着尘封已久的往事。很多时候，我是导演，不仅放纵着自己的想象，还恣意安排着角色。我现在这么想的时候，心中竟很坦然，时空既无阻隔，那么，千年女子的爱情于我，既是多情的诱惑，是初春花儿绽放时沾染的第一缕香，也是彻骨的寒夜里，野外的天幕上被独行者凭空幻化的那一星亮光。一个俗女子，因有了这两千五百年前女子们的爱情相伴，生活竟不再庸常且变得格外丰富起来。
　　第一个闯入心扉的女子，是蒹葭丛中隐隐飘来的一袭素衣的伊人身影，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能远远地想象着她落寞的神情。沾满清露的芦苇上，有伊人指尖触摸过的幽香，微风过处，飘扬在河畔的不是芦花，是被芦花浸染的优雅灵魂。她高傲、孤寂，一个人彳亍在铺满芦花的清水之湄，忽而浅浅低笑，忽而泪落裙裳。这样的女子，是千年凡尘中未食人间烟火的幻影，任凭爱恋的男子如何追寻，也只能徒然望着自己的梦中情人袅袅娜娜绝然溯水而去。看着她苍白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知道，一江清水遮掩住的，是伊人那颗细腻善感的心，是浊世中宛若清风明月的爱恋，心中便隐隐地有些痛，因为这是个注定一生孤独的结局。
　　另一个流转千年的爱情绝唱，也与水边一位有着如花容颜的女子有关。那是一个轻快且世俗的爱恋，在关关雎鸠的应和中，美丽的女子不再漫步云端，她美目四盼、笑容莞尔，裙裾飘飘，长发飞扬，于清风流水中驾一叶扁舟，采几束荇菜，女子灵动的指尖流淌着醉人的光阴。当夏日淡黄的荇菜花堆满船舱，女子的笑靥便盛开在河岸久久伫立凝望的斯人心上。一低头，便可听见心灵深处悠远的回响，那是斯人在叹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时，他尚不料在日后绵长的思念中，女子的倩影是如何一点点蚕食他的睡眠，更不知当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之时，星夜中另一颗因爱而纤弱的心，也风起树动，彻夜难安。
　　自然，并非所有女子在心生情愫时都如此含蓄自敛。我最欣赏的几位女子，率性真挚，面对所爱，毫无忸怩之色，并不亚于现代女子追求情郎时的落落大方。《摽有梅》中，那位笑容掩映在梅子丛中的姑娘，一边心不在焉地打落满枝艳丽的梅果，一边斜睨着林中装模作态的青年小伙子：白净腼腆的人哪，愿与你执手相看，一生厮守。可眼看夕阳渐落，梅子铺满林地，心仪的男子竟如一汪深潭，未起半点涟漪。干脆捡拾起地上一枚梅子，掷向这个温吞吞的家伙：“快来求婚呀！”每每回味这样的场景，我总是哑然失笑。北朝民歌曾唱：有女不嫁，呼天抢地。想必采梅女面对情郎，急切求嫁之心天地可鉴。这样的率性女子并不在少数，所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榖则异室，死则同穴”，都是玉人情到深处所抒发的朝朝暮暮的情怀，令人嗟叹不已。
　　还有一位性情坚毅的姑娘，在爱上了一位刘海齐眉的少年美男后，遭到“不谅人知”的母亲反对。大概即如祝英台对梁山伯的生死之恋吧，亦如祝英台一样决绝：山可崩，地可裂，爱君之心意难变。爱情甘饴，心却苦涩，守护爱情的女子，就如碧天下那只孤独的蝴蝶，振翅飞旋所展示的，是凄绝的美。如此深情款款的奇女子，世上男人应该无不心向往之吧。
　　热恋时的卿卿我我，想来古代一如今日。怀春的女子，英俊的吉士，如此郎才女貌，真情灼灼，镌刻在两千年厚重的烟云上，后世者读来，依然如弦歌入耳，缕缕不绝。所有热恋的约会中，尤爱看姝姝静女机灵刁钻的恶作剧，她匿身于幽会的城隅，看着憨厚的情哥哥搔首踟蹰，望穿秋水，自己却掩口胡芦，冷不防出现时，则深情款款，赠给情哥哥一束随手采摘的细嫩茅草。这是爱情的信物吗？以至于在情哥哥眼里，它“洵美且异”，是无价之宝。
　　遗憾的是，千年的爱情传唱中，竟然也有令人痛心的背叛，也有守望不住爱情的痴心和怅惘。热恋时“彼美淑姬，可与晤歌”的琴瑟和弦，燕莺成对，在如水时光的冲蚀下，也走了音，跑了调。《遵大路兮》中，女子紧紧拉着即将远行的爱人衣袖，哀婉地诉求：“无我魗兮，不寁好也！”有点像现代的一位柔弱的美眉，对着心爱的人款款唱道：“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是对爱情的恐惧和担心。最令人伤感的是《氓》中那名善良的女子，对氓一往情深，宽容顺从，却不料所托非人，婚后不仅饱受虐待，还因花容若桑叶既落，黯然失色，被貌似忠厚的男人狠心抛弃。欣慰的是她最终慧斩情丝，绝然而去。刚烈的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无奈，是无情利剑刺穿心扉后的刻骨之痛。它弥漫在涣涣河水、郁郁青山之上，任时空飞旋轮回，也抵不过受伤女子的幽幽叹惋。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古来女子都是为爱情而生吗？时间沉淀了一切尘土砂石，却沉淀不了平凡女子朴素的爱情。两千多年了，当我焚香净手，沿着诗经的水路溯流而上，我仍依稀看到，扶苏下，荷华旁，有布衣乌鬓的古代女子在深情候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