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个小院,时不时地会从记忆地深处跑出来。
那是个很多年前的小院。小院不大,由三间堂屋、二间边房和一个前门厅组成。前门厅的大门是一个很老式的两扇木门,朱红色。它的外面是两个铁环,用于锁门。它的里面却是木头的插销,现在似乎很少见了。
小院里有一个压水井,井水很清澈,冬暖夏凉。母亲专门备了一个大缸来储水,用于洗衣、拖地和浇园子。水缸里的水用完了,母亲便会叫我们来压水。我和姐姐比较懒,也比较聪明,总是会拿几颗糖果,或是几角钱,哄小我们七八岁的妹妹压水。母亲发现了,便会训斥我们。
小院里还有一个不大的菜园子。其实说它是菜园子也不太准确,因为实际上它已经说不上是花园还是菜园了。父亲是个文雅之人,总是酷爱养些花花草草。母亲是个勤劳之人,过日子的能手,所以也会在这个园子里种些蔬菜。这个弹丸大的园子便成了父亲和母亲寸土必争的黄金之地了。父亲说母亲不懂得情致,母亲说父亲不懂得过日子。父亲说,你瞧,这几棵杜娟花长得多好。母亲也不甘示弱,你也来瞧瞧,这青菜长得够水灵吧,待会用它下面条,保证撑你个半死。两人就这样时常在情致与日子之间拉拉锯般争吵,吵累了便会喊我们来评理。那时的我们,正处在“嗅青梅”般憧景年华,哪屑这些烦琐碎事。现在回想起来,记忆中的小院满眼都是绿色。父亲的爬山虎,象一道绿色的屏障,已爬满了所有的围墙。还有父亲的迎春、茶花、月季、菊花、杜娟、桂花、腊梅……无不一年四季让小院姹紫嫣红,吐露着芬芳。而母亲种的青菜、茄子、青椒、丝瓜、西红柿等时令蔬菜,更是让小院生机勃勃。
母亲每年都会在前门厅边上种了一棵丝瓜,丝瓜的藤藤叶叶就悄悄爬满了前门厅的顶台上,巧不巧还会有一两朵调皮的丝瓜花,探着脑袋进来,想看看我家小院的景色。等到深秋丝瓜枯黄的时候,母亲便会从根部将它剪断,插在一个大瓶子里。丝瓜根径里的水份,便会一滴滴地落在瓶子里。母亲说这是给对门的张大爷留的,是治哮喘病的药引。
小院里还有一棵银杏树,是我家刚搬进小院那年,父亲亲手种植的。院子外面的白杨树两年就串得老高了。而我家的银杏树却长得很慢,一年两年还是那样。父亲说,这银杏的生长期都非常慢的,是典型的那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尽管如此,我们仍然都有些焦急,一年年地期盼着它来年可以结出很多很多的银杏果来。遗憾的是,直至搬离老房子时,也没见它结出果实。
小院里的阳光很充足,温温暖暖地洒向每一个角落。那时,我家有一个习惯,一日三餐都是在院子里吃的。乡下的亲戚是个木匠,送了一张做工很精巧的地八仙小方桌,我们家就把它一直放在院子里作为餐桌的。春夏秋冬一直如此。尤其是夏天的傍晚,父亲在浇完园子后,便会用清凉的井水,驱赶走地面的热浪,小院顿时清爽宜人,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母亲的蒜泥茄子,谈笑风生。这个场面似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定格在记忆的深处了。那时,每逢吃饭的时候,总会有一两个隔壁的邻居端着饭碗,寻着我家的笑声而来。桌子上若有好吃的,也毫不客气,端个凳子坐下就吃,于是笑场就更浓了。那时的邻里之间真的亲如一家。
那时,在夏日的晚上,我时常会从里屋端出躺椅,拿条单子盖在身上,看着满天闪烁的繁星,听着墙外知了的叫声,想着自已的心事,然后沉沉地睡去,直到被夜起的父亲吆喝进屋。
如今,小院早已拆掉了。但小院的一物一景却深深地刻印在记忆的深处,时不时地就象现在一样,从记忆的深处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