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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还是黑暗，又梦见那块石头。 为什么总是梦到那块石头？我曾经不止十次地问自己。 那究竟是块怎样的石头啊！那么普通，那么丑陋，普通得似乎随处可见，丑陋得就像一堆风干了几万年的粪便。可它却分明有着一种隐喻的吸引，尤其是石块中间那一条窄窄的似乎挺有内感的裂缝，那裂缝就像一个亘古绝今的秘密吸引着人——可每当想走近细看，那奇幻轻灵的梦便会从眼前倏地消失不见。 那一刻，心里空空的，有一种被抽空的感觉，等到惊慌失措地醒来，望着周围沉寂的夜，才明白这灵魂的深处其实何尝不是这夜的中心，这是灵魂的居住地何尝不是昔日所有梦想的涅磐化灰之地！所谓的斗战胜佛纵然可以战胜别的任何人，然而失败的受伤的摧毁的击碎的到底是那颗成长的心，夜真不是佛的朋友，是我的劫数。可我还不想就此睡去，就此轻松，是谁，是谁让佛和鬼一样可怜。 我奇怪，这种梦幻竟然能够一如既往孜孜不倦地复制，然而每次离去都会新带走些内心的透明，还有真诚；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夜居然可以这么过，原来梦可以这样做，等我明白，想不做都不行了，想不做都不行了嗬！那块石头还是几乎天天走进我的贫瘠的梦，我摆脱不了，又走不出去，就更迷茫，那梦也就更加鬼魅难解。 清醒是佛，迷茫亦是佛。佛本无可与不可，一切心情皆可成佛。师父曾说过“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我以前虽能分出什么是妖什么是魔，可是今天，一直以来却愈来愈分不清什么是佛什么是魔。师父也说过佛和魔仅仅一线之隔，我也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我真的无法拒绝心的感觉，无法忘记记忆的疯长、蔓延、肆虐。只不过，那只是记忆，纵然再多的月光宝盒也换不回来的记忆。心中被胀得实实的，被勾勒得空空的，每天只有裹着宽宽松松的佛衣，念根本都不懂的经文。坐禅。诵经。裹紧佛衣。记忆。仰望霞光万丈。这几乎构成了自西行结束后所有日夜阴晴的全部，构成了我后半生所谓的佛的生涯。 回忆是苦，记忆是魔。一段情也就是一段紧箍咒。可是还常会记起一些痛痛痒痒的往事，梦幻一般的真实，梦幻一般的轻盈，我会想起紫霞，那个潜进我的身体在我心里流下泪水让我牵挂一生的女人。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我常会有一种心酸得像要被消融的感觉，为什么我会对你如此割舍不下。这个美丽又善良的女子只一句话就让我牢记了一生，她说因为我在你的心里流下了一滴泪水。 我的心里有她的一滴泪？ 一滴泪是一颗心的晶莹还是一个梦的寒冷？ 那时的我还不是我，我自然不明白。自从我们天南海北相遇最终却擦肩而过之后，师父送我的虎皮小裙开始缺少温暖，我的眼，我的心开始向往霞光，向往那拼成美妙图形的紫霞，我的梦开始有了哭泣，连心都哭得很潮湿…… 可是后来，在成佛以前，那滴泪从眼角滚落下来，我擎在手心，火烫火烫，滚圆滚圆，那里面一道白色的虹霞，几乎把我也照得透明。我想把她含在口中，放进心里，让她依旧和我的心一块成长，可那时，我的泪不觉滴到掌心，瞬间被那滴泪融化，瞬间手中的泪珠的晶莹已不见，只有一块心形的玉温润温润……我惊奇地去吻，那心上一条清晰鲜红的血丝把我的心都震撼了—— 那一刻，我才知道，其实我是一个跟心无缘的人。 我明白，为什么牛二哥夫妻二人如此仇恨我，为什么那倔强的侄儿宁为山妖却不愿为菩萨信使，为什么我能够收服佛祖的亲戚却差点被红孩儿烧瞎了双眼；我明白，我其实羡慕，我其实嫉妒，其实爱怜他们幸福甜美的生活。同为结义兄弟，我却注定只能拼搏？注定去打破他们原来的一切？破坏他们辛苦建立的家庭？儿子是他们一生的骄傲，而我却让他们的骄傲没了自由，没了自我，让他们过着这样虚无的所谓佛的生活；我明白，我其实渴望，渴望有这样一个孩子，带着我的影子带着我的倔强，带着我的反叛自由地成长，快乐地从身边跑过。我可以给他讲他的族人，他的出生，讲我的梦，梦里的那块石和那块石的秘密，讲他秉承的最高贵最激情的血流，讲与天帝相争的刑天蚩尤共工的勇武威猛，讲无邪的希望，讲嘉尔曼的热肠，我可以把所有的梦想都寄托在他身上，让他能够感受紫霞的温柔、露珠的温润，能够叫出世界上一切美好事物的名字…… 所以，那时我遇到了鲭鲭，来到了她的青青世界，我在那里度过了又一个一生：我向无边的黑暗的中心落下；渴望与反叛，信赖与欺骗，忠诚与虚伪；师父成了大将军，我是该诛的人；我迷惑，困顿，饥渴一如被冻进松脂凝成透明的琥珀，我在无边的恐惧惊栗中无助无奈，差点迷失在鲭鲭的世界里…… 鲭鲭是尾鱼，她有很多泡泡，乳白而透明，迷朦而极具诱惑。在她的泡泡里，我看见一只被压在山下的猴子，一棵结满果子的桃树，一汪渐涨渐落的水。猴子伸手，那桃树就往后退，猴子垂手，树又走过来……他低下头去喝，那水便即消减，他抬头，那水又肆虐地漫上来……我看见一只猴子推着一块硕大的石头艰难地上山，然后和石块一起掉下来。血淋淋地站起，再推再上……我看见一只猴子被铁链锁住所有臂膀，钉在矗立的高而直的悬崖上，我看见几只利喙如刀的鹰鸢在猛啄，我看见那血像石屑样纷飞而落…… 心就像石屑样纷飞而落，纷飞而落…… 那一刻，我才知道，其实我是一个石化的佛，不是一个鲜活的行者，也不是真的美猴王。那一刻，有佛光万丈，却没有霞光。有佛衣，只是缺乏佛心，往后的夜总会很长，心却依然寒冷，佛衣宽松柔软驱不走的是无边的寂寞，那瘦入骨髓的寂寞…… 心中总有些不甘，想用类似的方法打开一扇门。曾经试图来解读那个梦，那块石头，曾以想方设法让自己变成一个梦走进心底那古老的寓言般的梦里，可是，周边响起的反反复复只那一句话：“不可说，不可脱。”那是佛的声音，也是佛界的声音。永远都是。 对了，佛曰不可说，佛曰不可脱。我这一生，果真不可脱了么？ | 
发表于 2007-9-10 10: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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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6 09:40: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