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微雨黄昏 于 2014-6-22 10:26 编辑
“ 吃饭了没有？女儿昨晚哭没有？还那么听话啊，你现在做什么？洗衣服啊，那谁在抱她？”同事裴又在打电话了。打给他第二任的妻子，五个月孩子的妈妈。 电话里传来小孩子咿呀学语的声音，他的神情便越发柔和起来，男人粗粗的嗓音也变得愈加低沉，到最后呵呵地笑出了声，终于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自去岁新婚，这一年多来一直如此。等到妻子怀孕，每日更是数个电话，细心到几点吃饭，几点睡觉，睡觉别踢被子，这样的事情都不厌其烦地一一叮嘱。打电话也并不背人，总是该说什么就说计么，没多少甜言蜜语，尽是些琐琐碎碎地芝麻绿豆的小事。这样婆婆妈妈的男人实在无趣得很。他这样地旁若无人倒也没什么，只是苦了我们几个一个办公室待着的同事，起初真是不堪其扰，后来习惯了，也就罢了，久了大家对他的家庭生活变得如数家珍。男人们常常打趣他：“裴，工资卡上交给老婆了，这几天抽烟咋办，用不用我借你点？”他于是只好羞涩地一笑：“没事，这点钱她还是会给我的。” 这个才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已经有些苍老，有些发胖的憨厚的脸，还残留着药物摧残的痕迹，头顶上黑白掺杂的头发，记载着那一段伤心的往事。 十来岁的年纪，作为家里的独子，他是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孩子，有着烈火般急躁的脾气，性格桀骜不驯，讲义气，重交情，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高中毕业那年暑假，为了帮朋友打架与人结了仇，被一帮人堵在乡下的麦田里一顿暴打，背上砍了十几刀，那帮人扔下他跑掉，这个血肉模糊的人，硬撑着爬到路中间，自己拦了一辆车去了医院。那次手术缝了不知道多少针，还落下一个什么神经僵硬的毛病。这次的惊吓，大概给后面他的精神发病隐隐埋下祸根，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可是，总算活了下来，这命竟然还是他自己救的。 那次死里逃生的惨痛经历，也没使他的性格变得收敛多少，仍然是出奇地倔。工作后，看不惯单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别人能忍，他却总是暗地里窝火，渐渐地忍不了，便和他所在部室领导较上了劲，言语间常有些不逊，领导渐渐觉察了。能当领导的都是些很有涵养的聪明的人，哪会明白地表现出来不满，人家有人家的办法。一开始是派一些别人都不愿的活给他干，这也没有什么，问题是干完了，又总能找到些鸡毛蒜皮的尾巴，来上纲上线，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罚款。取消年度评选先进的资格.这些都是直接影响到经济收入的事情。起初还没有什么，偶尔的工作疏忽，他也无话可说，日子久了便不对了。都是势利中人，大家渐渐地看出来，这个人，是个不合适宜的人，这辈子，只怕没有更大的出息了。同事渐渐地不太搭理他，往往也有些很刺心的话传到他耳朵里。他耐不住了，在一次停电检修的工作中，他把他所在班组的班长，对他总是无礼地吆三喝四的老是打他小报告的人，追上了高高的变压器，抽掉了梯子，那家伙在上面瑟瑟发抖，掏出手机给主任打了电话，于是他被勒令待岗三个月，期间只有数百元的生活费，他有一家子老小要养活，尚未结婚的妹妹，农村过来没有了田地的父母，还有一个没有固定工作的妻子。所有这一切，形成了很大的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心底，他开始觉得喘不过气来，越发的沉闷。常常无缘无故地就开始发火，摔东西，同事们越发对他敬而远之。 终于有一次，他把一个啤酒瓶从四楼的窗口扔了出去。不偏不倚，那酒瓶刚好在走出餐厅的公司总工程师脚边炸开，这个老总惊吓之余，气得嘴巴直哆嗦，大家才发现，他大概是病了。被送出去强令治病，在安定医院呆了三个月，出来原有的工作岗位没有了，他变成了到处打杂的闲人，拿着很低的工资，他被各部室像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都不愿和一个精神病患者共处一室，那样太危险。 和老婆的吵闹也在不断升级中，他是独子，结婚了数年仍然没有孩子，工作的压力又是这样的大，他的精神病，越发得重了。一年以后，他已经不上班了，只在医院呆着，妻子和他离了婚，陪伴他的只有两鬓苍苍的父母。 有三四年的功夫，我们都差不多忘记了他，想起他来的时候，也只记得他是个疯子。直到有一天院子响起久违的鞭炮声，出门一看，嗬！原来，裴又结婚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治好了病，回到这个院子的家的呢，新娘子是那样的漂亮，几个男同事都啧啧称奇。 据说新娘是乡下他母亲的亲戚，幼时和他青梅竹马，一直爱慕者他，只是他当时意气风发，一帆风顺，全然没在意有这样一个乡下女孩在默默地关注着他。 那些年他出外读书，顺利找到工作，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女孩子越发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可是也一直没开始新的生活。 他结婚，发病，离婚她都知道，可是出于一个女孩的自尊，她只能暗暗地痛惜，人前却无法表露出来，因为，暗恋是这样美丽而隐秘的情感，毕竟对方是无从知晓的。 那年他发病，从精神病院出来，暂时没有了工作岗位，单位让他长年病休，只拿点有限的生活费。家里生活捉襟见肘，无奈之下，年迈的父母带他回到老家，靠种所剩无几的那几亩薄田，勉强维持着一家老小的生计。女孩子闻说，便常常过来帮忙洗洗衣服，做做家务，毕竟这家老得太老，而他又分明还不很清醒明白的样子。她借着走亲戚的理由，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不时过来看看他。昔日的女孩子梦中的英明神武的他成了现在麻木呆滞的样子，这样饱经沧桑的神情使她伤感，这样的相见不免令人心碎。她藏起自己心里所有的难过，只像对待孩子样向他疼惜地微笑。。她洗着衣服或是摘着菜的时候常常有一搭没一搭地逗他说话，说一些很小时候的事，他才发现自己小时候有着这许多的“英雄”事迹，是这样顽皮淘气，惹人喜爱的一个小孩，他居然都不记得。女孩子浅浅地笑靥，渐渐地像春天的溪水，在他心里潺潺地流动，冲开了封冻冰冷了许久的心海。 他阴郁的神情渐渐地变得和缓了，一贯压抑严肃的脸上渐渐有些笑意。也知道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他在开始盼着她过来。在她要来之前的时候就做好了一切的家事。这样他可以专注地听她说话。女孩子频繁地过来自然瞒不过她的父母，在此之前，给她介绍了无数的朋友，女孩子以看不中为由，总是拒绝，漂亮女孩总是眼眶很高的，这些大家也都能理解。这下好，女儿看上了一个离了婚的男人，这还罢了，这男人居然还是个疯子，这该让父母的脸往哪儿搁！反对是必然的，这女孩子坚持说，如果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她就一辈子不嫁了。流言传得那样的广，甚至某些不堪的话都出来了，农村的人，都把脸面看得那样要紧，再加上彼此又都是亲戚。总归是要走动的。父母长叹一声，狠心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放出话来：以后无论过得好坏，都不许埋怨或者带累父母。 再次结了婚，他渐渐地恢复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见人有礼貌地打着招呼，邻里之间有了事，也总是很热心地帮忙，工作恢复后，他一改往日的不耐与愤懑，变得积极而努力，不久找到了新的岗位。 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甚至比以前都要好，没有了怨愤，不耐、压抑和纠结，他渐渐成为一个对一切充满感恩之心的崭新的人。他的心不再是冰天雪地的冻土，而是变成了一湖春水，满满地洋溢着爱与感激。 这是真的，百炼钢化成绕指柔，这是爱创造的奇迹。 温柔的爱，竟然真的可以越过漫长的岁月，穿透世间无情的风雨。 很多时候我们的窘境与不幸来源于我们自己不完善的内心。 而对爱来讲，一颗柔软的慈悲之心，便足以融化冰雪。
旧文。写于 2011-06-08 12:20:53
这类文字我写来总是很幼稚，可是还是不想改。真实的人，真实的事，情节和心理活动描写自然是我自己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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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2 09:4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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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17:2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