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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中国怪谈系列之七”:昔人已乘鲤鱼去(赵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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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6 08:56: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战国的时候,有一个人名字叫高,因为琴弹得很好,大家都叫他琴高。琴高曾经在宋康王手下做过乐手,宋康王死后,琴高理应继续为下一任宋王服务。
      有一天夜里,琴高梦到一条鲤鱼跟他说:“你怎么还待在宋国呢,我已经等了你五百年。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琴高听得一头雾水,问鲤鱼:“你说我们之间有约定,那又是什么约定呢?”鲤鱼说:“等我们见了面,你自然就明白了。”
      第二天琴高醒来,梦境还历历在目。那条鲤鱼缓缓沉入水中,河水清晰透彻,无数朵花灯悬浮在水中,将水上下都照亮了。只见那条鲤鱼趴在水草丛下的鹅卵石堆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唯有它嘴角的须子起伏荡漾。
      因为这个梦,琴高辞去了乐手的职务,游历各地,希望有机会遇到梦中的那条鲤鱼。他四处拜访名山大川,与其间隐士款款而谈。这些隐士对他的琴技非常佩服,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作为回报,他们将自己的修炼之术择要传授给琴高,希望琴高也能管窥天机,得道成仙。
      说来奇怪,倏忽过去了两百年,琴高竟然还活于人世。有人说他通过那些隐士习得了长生不老之术,有人说是因为山神水怪留恋他的琴声,所以赐他奇珍异果,让他永葆青春。
      琴高的琴技益发精进,天地万籁俱在其中,变化更是随心所欲,听者无不叹为闻止。琴高偶尔说起两百年之间的掌故,历数家珍,如在目前。很多人因此相信他是活神仙,纷纷拜在他的门下,他的门徒竟然多达几百人。
      有一年,琴高带着他的一众弟子在涿郡一带游学。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妪,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歇息,拐杖远离老妪,掉在路的一边。众弟子视若无睹,都走过去了。唯有琴高停了下来,问她:“老人家,你为何只身在此?”老妪说:“我家就在不远处,也就是几步路程。”琴高又看到那拐杖,于是拾取了还给老妪,说:“即使几步路,拄上拐杖总要方便些。”老妪连连称谢,自谓走累了坐在石上歇息,不想一阵风来,却将自己的拐杖吹出好几丈远。
      老妪说:“少了拐杖,我真是寸步难行,咫尺也如天涯。有了拐杖,料想也能一步登天。”琴高听着这话奇怪,却见老妪取出一颗珠子要送给他,说道:“我有一个邻居,被困好几百年了。只为了等有缘之人。它说与那人有过约定,莫不是订立契约之人耳阔忘记了。”
      琴高接过珠子,认出是一颗避水珠,暗自称奇,再看那老妪,却已经不见了。问身边弟子,却都如在梦中,他们既不见有老妪,也不见有石头,反觉得师傅今日言行怪异发昏,倒像是在梦中之人。
      站在波急浪滚的涿水边上,琴高忽然开悟。他分明看到涿水深处,一条鲤鱼酣睡其中,泥沙已经将它的身子大半覆盖,而水草在它周身疯狂摇曳。琴高取出避水珠,含在舌下,对一干弟子说:“你们在这里等着,为师去去就回。”说完纵身跳进了湍急的涿水,岸上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哭还是笑,是留还是走。
      却说琴高跳进水里,因为有避水珠护身,河水在他脚下分开,又在他头顶合拢,托着他缓慢沉落河底。河水横向奔流如千军万马,水泡蒸腾如天际沉雷滚动。不一会儿,琴高便来到鲤鱼旁边,他用手抚去鲤鱼背脊上的泥沙。就像蒙了多年老灰的铜镜被打磨一新,一下子铮铮发亮,鲤鱼身上金色的鳞片开始焕发夺目的光彩。琴高一边以手拭泥,一边说道:“我已来看你,你为何却还要贪睡?”那鲤鱼兀自沉睡,连尾巴都不曾动弹分毫。
      琴高这时才看到鲤鱼的一根须子,却是伸到了旁边的一只硕大的蚌壳里,被蚌壳牢牢地夹住。琴高上去拔,不过是蚍蜉撼树,哪里拔得动。眼前景象,就琴高一个活物,一鱼一蚌,俱都石化了一般。琴高使去了浑身大半的力气,气喘吁吁,瞥见遭泥沙深埋的一块石头,露出一截恰好坐人。琴高坐在石头上,突然灵魂出窍般,对这一幕似曾相识。
      琴高说:“原来如此。”他吐出避水珠,将珠子纳到河蚌嘴边。原是死物一般的河蚌突然张开了嘴,将珠子吸了进去。鲤鱼的须子趁这当口缩回,重新获得自由,一如琴高最初梦中所见那般起伏荡漾。周遭飞沙走石,河水蒸腾如沸。那鲤鱼却在此际醒来,说道:“你既然来了,那我们就走罢。”琴高骑坐在鲤鱼身上,鲤鱼尾巴甩出一轮水花,鱼头已经拱出水面。
      琴高此刻已了然于胸,风高浪急也不过如履平地。鲤鱼驮着他,绕游三匝,带出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平端多出一只无量大碗,要把涿水全部吸进舀空一般。
      鲤鱼据此获得了巨大的推动力,就要跃出水面,平步青云之际,琴高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借你避水珠,让你们相见,你却连谢我一句都没有就要离去吗?”正是那老妪的声音。想来河蚌与鲤鱼朝夕相伴,因为含住鲤鱼须,遂也修炼成精。说不定也是鲤鱼借须子给它一用,好让它幻为老妪递话给琴高。
      琴高心下歉然,想要回头看时,不提防一个浪头打来,竟然将他从鲤鱼背上打落。正因为这一看,又牵出万般事端。正所谓:“世人皆道神仙好,神仙烦恼也不少。”

      琴高乘着鲤鱼,在弟子们艳羡的目光中消失在云端。然而,做神仙的生活,并不像凡人设想得那么妙不可言。仅仅是活得那么久,就让初登仙籍的人有些无所适从。在尘世,琴高已经足够长寿,算得上见闻广博之人。可是在天上,活了更长时间的仙人比比皆是,琴高那点可怜的见识在他们那里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哂。
      也就是说,琴高成为仙人之后,颇为形单影只,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最多是乘着鲤鱼溜达一圈,哪像在人间有几百个弟子前后簇拥着。尽管琴高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可是神仙也难敌寂寞难耐。于是乎,琴高再次将心思志趣托付给了琴瑟。
      琴高抚琴忘情,没想到有金甲武士前来宣旨:在仙界,禁止一切形式的喧哗。
      神仙不复哭笑,长吁短叹被查知了要被警告,连高声说话都不敢。打坐的打坐,炼丹的炼丹,值守的值守,都像一群木偶泥人,呆头瓜脑,灭尽人欲,只存天理。
      仙界什么时候才热闹些呢,那要等到王母设下蟠桃盛宴,各路神仙都来赴宴,尽享美食醇酒莺歌燕舞,才有寒暄客套,呼朋引伴,尽兴而归。其他时候,神仙们即使偶有小聚,也是不敢大张旗鼓的。
      在蟠桃会上,琴高由于是新晋神仙,不过是叨陪末座,与有荣焉。在宴会半途,值日星官将新科神仙目录奉予王母。王母点名琴高,让他展露才华,弹琴一曲。琴高不敢大意,施展平生所学,真个是低处如流水无声梦破,高处响遏行云。曲毕躬身而退。
      王母颔首赞许。却有一神站起身来,说道:“许久未曾听闻如此雅音,恰值王母座下诸位神女都在,不知王母可否请她们弹上一曲,也好让我们再一饱耳福。”
      王母准命,就有那董双成等仙出列,吹笙击磬,鼓簧震石,众声彻朗,灵音回绕。其中独有一款声音,恰似凤头龙首遨游众声之上,余声好比彩云追月众星捧月。
      琴高运足耳力,识得那是云璈之音,刚柔相济,疏密有致,扣人心弦。他早有所闻,王母座下诸位神女在乐器上俱都造诣神通,更有那田四妃,弹奏云璈,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不想今日亲耳得闻,算得上做神仙以来最大的福祉了,不觉心旷神怡。
      想到这里,他虽低着头,却用余光去搜寻,不想正觑到一位穿紫衣服的神女,正是田四妃。不见则已,一见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田四妃,分明就是那老妪的年轻版。琴高料想这个田四妃和自己必定深有源源,强自镇定,不敢流露半点诧异之色。
      那田四妃感觉到了琴高的目光,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点头是告诉琴高“曲高和寡觅知音,心有灵犀一点通”,摇头是斥责琴高不该违反仙界律令,一个低阶神仙是不能偷看王母娘娘和她的侍仙的。
      人间不比天上,天上更胜人间,神仙们竟是不能保有一点秘密的,稍有异常的风催草动,都瞒不过去。
      果然,王母早有察觉,十分不悦地叫停了音乐。
      她喝问琴高:“你修行了数十个人生,好不容易被引渡天庭,为什么却又动那一点凡心!看来你是尘缘未尽,还需再受磨难。”
      才做了几天神仙的琴高,就这样又被贬人间。
      在此有必要先交代一段前史,说明琴高、鲤鱼和田四妃的关系。
      田四妃原本是一位捕鱼人的女儿。因为善于捕鱼,捕鱼人得罪了老龙潭的老龙,在田四妃尚幼小时被老龙杀死,田四妃为了替父报仇,苦练本领,潜入深潭,与老龙展开搏斗,终于杀死了老龙,抽出龙筋。
      老龙之血凝集不化,经年累月之后化为一条赤鲤,只有人的拇指甲大小。赤鲤本有灵性,也一门心思想要报仇。田四妃察觉到老龙一系血脉尚存,报仇之心愈炽,于是运用法术,将老龙潭的水都移到了东海。赤鲤幸得藏身于一扇蚌壳中,才躲过杀身大祸。
      琴高那时还是垂髫童子,听说老龙潭一夜干涸的奇迹,与同伴去潭底游玩,发现了张开的蚌壳中的赤鲤,惊奇于它的颜色,偷偷地把鱼带回家,养在一只瓦钵中,须臾不愿分开。那田四妃后来明知道赤鲤的下落,却无法得手,盖因为琴高也是一位神仙。田四妃日思夜想,希望能让琴高和鲤鱼分开,到底还是给她想出一条计策,她将龙筋做成琴弦,故意让琴高得到,从此琴高慢慢迷恋上了弹琴。由于龙筋本是老龙身上之物,赤鲤不愿朝夕相见琴弦,日夜听闻琴音,遂主动离开了琴高。
      田四妃就等此良机,方要下手,却被一个骑牛的牧童止住了。牧童念道:“你也神仙,他也神仙,大家都要做神仙。你要杀他,他要杀你,浮生不过是泡影。”
      经牧童当头棒喝,田四妃放下杀机,最后升为王母座下侍女。
      牧童又对赤鲤说道:“上天延续你的血脉,是要你做那琴高的坐骑,只待他来寻你,到时你们自会一起升天。”赤鲤因此也抛却复仇的念头,在涿河安家立户,渐渐有了神通,遂来到老龙潭,将蚌壳接来同住,只等琴高前来。
      这赤鲤虽然不再执念于复仇,对田四妃和琴高毕竟还有一丝怨言。蚌壳因此才幻化成与田四妃相近的形体,为的就是琴高与田四妃在天庭相见的这一幕。虽然是命中注定,但也赖怨由心生。所以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人仙都在其中。
      正因为赤鲤的这一番小心思,导致先是琴高被贬下人间,接着赤鲤也私自下凡,而后田四妃终于也被贬黜人间。待到三人再次在人间世重逢,才又再度升天成仙。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说琴高在下界又多遭受几番轮回,且说在天上的赤鲤,整日价待在半亩池子里,从东游到西,从南游到北,也是无聊透顶。再说了,琴高不过就是一位不入流的神仙,比不得大名鼎鼎的那些神仙,有徒众,有道童,有往来的道友,琴高在的时候尚且是门口罗雀,琴高不在了更是无人问津。总之,赤鲤一天胜一天难受,一日赛一日无聊,有一天忍不住想道:“我随着琴高一道登天,他是神仙,我不过是他的坐骑,他受天条的束缚,我却不受。我何不私自下界,想来也不会有谁发觉,却不强似在这里受坐牢遭监禁的罪。”
      想到此处,赤鲤好不欢喜,一甩尾巴跳出池子,径直投向了涿河。谁知天上才数月,人世越千年,沧海桑田地理变迁,不偏不倚跌落在青城县外的东潭。那东潭比那池子大何止千万倍,又下通岷江沱江,赤鲤畅游其间,倍觉快活。又有那一些虾兵蟹将,鳖怪鱼精,不知道赤鲤是什么来头,也有避让它的,也有挑衅它的,都敌不过它的神通,最后纷纷依附于它,竟弄成了水族的头领,横行的霸王。三江龙王也忌惮它的本领,遂封它为东潭龙君。
      赤鲤念及自己前身是龙,又生活在琴高身边多年,稍通乐理,也跃跃欲试,每逢月圆之夜,于石壁之下练习龙吟。夜行船只每每经过,都心惊胆战,以为水怪作祟。蜀地有三位举人结伴坐船赴京赶考,不信怪力乱神,夜驱小舟一探究竟,发现石壁之下中空之处甚大,水波相侵,款坎有声。他们遂题诗在石壁之上:“龙吟深潭里,虎啸密林中。水石激其鸣,恰似蛤蟆叫。”后人遂称此处为蛤蟆滩。
      赤鲤以为他们出语讥讽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就鼓动波浪弄沉船,将三个书生都吞进了肚子,连带船夫都遭殃。书生们的魂灵不服,四处鸣冤,案情最后由冥府移交到水府。三江龙王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恶邻,趁机将这件事上报给了东海龙王。东海龙王知道赤鲤的来历,判案如下:今日它食汝,明日汝食它。今日途中鬼,他日同登科。
      书生们连呼痛快,径直往生去了。
      东海龙王又交给三江龙王一条指甲般大的鱼,告诉三江龙王:“这叫磐鱼,赤鲤的解决方案,最后都要着落在它身上。你带回去,让它在三江自由游弋。赤鲤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赤鲤对东海龙王的判决,内心大是不服,也不以为然。它认为自己是龙族后裔,它能随便吃人,人却不能随便吃它。能吃它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赤鲤想不到的是,此刻蜀地诞生了三名男婴,一个叫邹滂,一个叫雷济,一个叫裴宽,正是三位书生投胎而来。在千里之外的吴地,薛家也得了个小儿,名字叫薛伟,正是琴高的第三十六次转世。同在吴地的豪门顾家也喜得一位千金,这位顾氏日后许配给的正是薛伟。顾氏乃是田四妃转世,二人千转百折终于成就了一段婚姻。
      田四妃缘何下凡,又为何与薛伟做成一段婚姻,里面少不得又有故事。

      汉武帝时期,有一个又聪明又诙谐的人叫东方朔,像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任何新奇古怪的事物,他都知晓它们的来龙去脉,说起来头头是道。汉武帝因此格外器重他,赏给他很多财物。说起来也奇怪,东方朔将这些赏赐,都用来迎娶长安城里最漂亮的女子。这些女子成为他妻子时间不长,往往就遭到遗弃,时人以为怪癖。
      汉武帝问他:“你娶这么多妻,又休这么多妻。昨天见你时还有妻室,今天见你已经是单身,明天可能又做了新郎,那么你到底是有妻子呢,还是没有妻子?”
      东方朔愁容满面地说:“外人以为我是好色之徒,其实我和这些女子无缘,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茫茫人海中,我为了找到真爱之人,真是踏破铁鞋了。”
      汉武帝又问:“那我和卫皇后,算是真爱吗?”
      东方朔说:“这在帝王里面是典范了。可是我听说牛郎和织女隔着银河对望,一年才能见一次。有的痴男怨女死了都要爱,根本无视阴阳昏晓。有的缠绵几百年,几世人生都藕断丝连。”
      汉武帝说:“这么说来,二人相见,不是要有信物才能相认吗?”
      东方朔说:“譬如眉开眼笑,握拳松掌,举手投足,都是信物。众里寻他千百度,有缘修得碰头会。”
      汉武帝经常和东方朔开玩笑,君臣关系不是那么呆板僵硬。汉武帝看到妙龄女子,就经常嘲弄东方朔说:“看那个女子,她会不会就是你命定的妻子呢?”东方朔一般也会假装顿足哀叹,说什么“忍能对面不相识”,以博汉武帝一乐。
      不过有一次,他却一反常态,对汉武帝说:“陛下您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唐突了尊贵的客人,这个后果是我不能承受的。”
      汉武帝大笑,问道:“这个女子又是何方神圣,能让你东方朔都这么谨慎。”
      东方朔说:“她是西王母座前的侍女,经常为西王母传达使命,名字叫王子登。”
      汉武帝不相信,让侍卫寻找那位女子,却早已失去了踪迹,即使挖地三尺,也无迹可寻。汉武帝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就真是神女,否则的话,你就是犯了欺君之罪,犯下的可是死罪。侍卫虽则找不到她,但不代表她就是西王母的侍女,除非你能让她再次出现,亲口承认她的身份。”
      东方朔说:“这也不难。不过需要仰仗陛下您的德行。我听说孝道能感天,虔诚能致仙。陛下诚能向神灵祈祷,不独能见到王子登,说不定西王母也会亲临的。”
      汉武帝有心创立千古帝业,自然也醉心长生之道,听说能见到西王母,也就格外上心了。他根据东方朔的建议,五岳封禅,大小斋戒,无不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大意。果然在四月的一天,那个王子登又径直来到汉武帝的宫殿,对汉武帝说:“西王母感念陛下的精诚,准备在乞巧节那天来看望陛下。陛下宜沐浴斋戒,辟下静室。”
      汉武帝这才相信东方朔所言不虚。
      到了七月初七,汉宫内外水洒香焚,闲杂人等一律撤下,只留二三宫女张罗照顾。吉时将至,空气馥郁芳华,空中祥云开道,在一派箫鼓声中,西王母大驾光临。坐定之后,西王母让侍女奉上蟠桃七枚,赠了四枚给汉武帝,自己吃了三枚。
      西王母又向汉武帝传授修行要义,说:“修道者,益灵而易形。灵需固守,形不常在。”
      汉武帝似懂非懂,恳请西王母予以解释。西王母笑着说:“陛下无须着急,自有那狡黠之徒在扶门窃听,拘他来见就知分晓。”汉武帝让宫女去看,却是东方朔。西王母说:“料着也是故人,想必是闻着我那蟠桃的味道了。”汉武帝请示如何处置,西王母说:“我们这次相会,也是源于他。权当功过相抵吧。”
      西王母问东方朔:“你在门前,可听到什么?”
      东方朔说:“大殿深远,我只听到气、水二字。”
      西王母又问:“那你趴着门缝,想要看什么呢?”
      东方朔不吱声。
      汉武帝以为是东方朔冲撞了神灵,西王母才没有对自己透露修仙的要义,自此之后日渐疏远。西王母看向自己随侍侍女中的一员,以目示意。那西王母的意思分明是:百年弃置罔顾身,心有灵犀一点存。纵使相遇不相识,知他所觑是田妃。那侍女正是田四妃,不觉面红耳赤。
      不说汉宫中的热闹宴会,且说宴会散后,西王母摆起銮驾,途中对田四妃说道:“枉他经过几世轮回,还有一点灵性未泯,竟然想出这个方法赚得我们来此。他虽不知道自己想要看的是谁,倒也有他的情分在。想来合该着你们尘缘未了,天意如此,少不得你也要下界同走一遭,与他做回夫妻。劫波渡尽之日,功德圆满之时,你们再一道重返天庭。”
      田四妃闻言领命,投身到了吴地顾家,这已经又是数百千年之后了。

      在吴地有两个大户,一家姓薛,一家姓顾,祖上同朝为官,结下官谊,底下子孙遂成世交。家世累积发达,到了薛老爷和顾老爷这一代,已经颇为壮阔,是吴地数得着的豪绅。
      薛老爷和顾老爷同受蒙学,素来相厚,两家的走动更加频繁。二人虽然没有学成致仕,也不以为然,倒是暗自庆幸能够摆脱案牍劳形,乐得诗酒应酬,访山水名迹,同赏芳霞,不必凤池夸。更巧的是,婚后二位夫人竟然同时有孕,也便定下契约,若生下同男同女,便为弟兄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
      结果薛家生下公子,名为薛伟;顾家生下千金,名为顾云裳。薛伟自小聪慧,大有祖上之遗风。薛老爷本就看淡了仕途,只盼薛伟能通事理,晓人情,守得住这份家产,并不指望他学而优则仕,也就未曾延请名师。哪知薛伟无师自通,举一反三,自学成才,任是怎样的先生,不出三月就兜底没货,自惭告退。十三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享誉远近,剑指登科。那顾云裳大家闺秀,婉约温存,端庄秀丽。二人各自成年,既然先有指腹为婚,少不得借媒妁之言,男聘重礼女添嫁奁,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增添了苏州城里一段佳话。
      婚后不久,大比临近,薛伟不出意外金榜题名,高居二甲传胪,钦点为翰林院庶吉士。正是小登科后大登科,春风得意二美并。三年后他被外派为官,哀怜鳏寡,恤悯孤独,官声尤佳。朝廷看重薛伟爱民如子,有意栽培,偏教他去穷山恶水之地,十年时间,官任八方,不过是左右县尉之间转换。顾氏少不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路的颠簸流离,离吴地却是日远一日,双亲在堂,却难以相见趋近问安,只能书信报平安。
      薛伟朝中自有交好,时不时的叮嘱他,朝廷对他是委以重任,拔擢厚用一蹉而就,务必稍安勿躁。夫人思念家人,难免暗自神伤,独坐落泪。薛伟自觉愧疚,加倍地体贴周到,虽然几十年婚姻的老夫老妻,却像少年夫妻一样恩爱。
      薛伟梦想有朝一日回京,一定要挣得个官居三品,让顾氏成为诰命夫人。这是薛伟的为官用心,暂且不提。
      不久,薛伟又调任青城县主簿,不觉三年已过。由于太守升迁,上司便着薛伟接任。你道为何?原来青城县素以穷山恶水闻名,为官者视之为山穷水尽,轻易不愿来这里赴任,勉强就任的稍微有点门路,也是时时想着另调他处。太守在时,所有条律皆出于薛伟之手,纷争事端也赖由薛伟解决。太守乐得做个甩手掌柜,薛伟此刻接手太守,不过是去名就实,名正言顺而已。
      薛伟上任后,又得三人相助。哪三人?正是邹滂、雷济、裴宽,他们俱都进士出身,是薛伟的同年好友,现在则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四人同心协力,把青城县治理的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青城县百姓感念薛伟爱民如子,最不希望的就是他离任高就。到时候朝廷换一个糊涂的官员,青城县只怕一夜之间又回到过去。因了这一层关系,每逢朝廷有征调敕命,县中长者都联名上奏钦差,苦苦致留。正是官声愈隆,朝廷愈是宠渥,乡里欲舍不得他走,他也就愈难以离任。
      百姓们少不得在神灵前为他祈福,却不想惊动了赤鲤。
      赤鲤明知薛伟就是琴高转世,心想若琴高受刑期满,再登云台,岂不是要被他发现自己的行踪,少不得要将自己拘回,仍旧做他的坐骑。赤鲤下界千百年,逍遥快活够了,哪里愿意再回那小池子。
      左思右想,闷闷不乐。一日却被一条小磐鱼冲撞了,赤鲤大怒,将小磐鱼一口吞下。却没想到磐鱼虽小,也有神通,鼓一口气在肚子里,将自己的身形撑大。赤鲤虽然吞吃了磐鱼,却无法消化,又被它顶得难受,只得将它吐了出来。
      磐鱼倒也乖巧,立刻认罪表态,表示愿意做赤鲤的小班从。磐鱼见赤鲤似有忧色,便问其故。赤鲤说:“实不相瞒,我原是一个仙人的坐骑,因他触犯天条被王母贬入凡尘。我因没有管束,又待得发闷,便私自下凡。快活是快活了,可这快活毕竟有个尽头。我听说他又已脱胎转世,不知道几个轮回了,但既然来到我存身的青城地界,做了太守,想必是离我主仆见面,他脱离凡籍,也为时不远了。这岂不是苦煞了我。”
      磐鱼不听则罢,听闻之后反倒连声贺喜。赤鲤大怒:“我愁得要死,你倒在一旁发笑,定是在幸灾乐祸。”磐鱼说:“我为大王贺喜,却是有原因的。他以前是仙人,大王自然拿他没办法,现在他是凡人,还不是予取予求。”赤鲤这才转怒为喜,“虽然这么说有几分道理,但不过是河水不犯井水,又喜从何来呢?”
      磐鱼这才好整不暇地献上一条计策,正是“安排香饵钓金鲤,人形幻鱼主为仆”。

      磐鱼告诉赤鲤:“有一次发大水,水漫无边,我因此游离东潭和三江。不想大水很快被治住,水势退得极快,我被搁浅,初始还以为在一个池子里,岂料竟是在一道车辙里。我困身在车辙里,眼见得车辙里的水越来越浅,心里焦急得很。不想来了一个癞皮道人,他看到我在垂死挣扎,竟然哈哈大笑,说:‘天大地大何处不为家,眼小心小立足便成牢。’我恼他见死不救,又出言不逊。他竟像看穿了我的心思,随后传我练气之术,能够鼓胀自己的身体,即使天地吞了我,我也能鼓胀到天地那般大。不过我的身子就固定住了,只能维持现在这个大小。他又放我入江。我勤加苦练,现在道术又上了一个台阶,能够将我的形状保留在一个空间里。”
      赤鲤说道:“好没道理的,又说这么长的一段经历。你那鼓胀之术我算是领教过了。这固形之术又有什么奇妙?”
      磐鱼说:“大王说的那位官人,想必就是薛录事了。我曾经在他们后花园的井中偷听到他们的讲话。原来这个薛录事的夫人,是顶好奇天上仙人的事情的。每年乞巧节,他们夫妻都会在后花园的葡萄架下饮酒,希望能偷听到天上仙人们的谈话。”
      赤鲤说:“不尴尬,他本是天上人,何必再去听天上事。”
      磐鱼说:“大王是身在棋局中,看得没有我分明呢。薛录事是仙人转世不假,可他毕竟还是凡躯,如何知道前尘往事,但凡他还有一丝神通,可不就不必在此地了吗?现在离那乞巧节很相近了,他们夫妻必定还要在葡萄架下饮酒。透过葡萄架的疏影,必定有指甲大小的月斑映入酒杯中。我就假扮那月斑,浮在酒面上,料想他也不会见疑,一定是要喝下肚去的。到时候我找个机会脱身,单留一个空形状在他心里,不足一月,他必死无疑。”
      赤鲤说:“他死是死了,还会转世,不过是拖了一段时间,他还是要成仙的。有什么法子让他转不成胎升不了仙,那才叫一个了断。”
      磐鱼说:“我原也不是要取他性命,而是要拘他真灵。他咽气后,我就会将他真灵拘禁在我的空形里。这是我那固形之术的又一个妙用。然后我将他的真灵带给大王,大王再将他的真灵据为己有。到时候世上没有了薛伟,天上也没有了琴高。只有大王您,想要升仙就升仙,想要在这里快活就快活。您的修为加上琴高的真灵,就算是四个龙王在一起,也不是您的对手啦。岂不是要可喜可贺吗?”
      赤鲤闻言大喜:“我一直认他是主人,敬畏过甚,还不曾想到这点。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琴高是我的主人不假,可他也是我的苦主。苦主不除,我这辈子就是坐骑的命。既然如此,索性有我没他,一了百了。”
      不说这边恶向胆边生,磨刀霍霍向旧主,单表薛府。
      乞巧节那天,薛伟早早结束了公务,与同僚下属告别而回。顾氏已在后花园准备下了瓜果酒馔,夫妻二人端坐于葡萄架下,饮三五杯淡酒,只等夜久更深好听那仙人说话。却哪里听得到,那薛伟还偏巧受了寒,当天夜里就直喊心口堵塞,浑身炭烧,汗如雨下,慌得顾氏一宿未曾合眼。
初始还以为是疾风之症,没想到愈加病重,又说起断头话来,“我没有几天可活了,还要挣什么命,放我归去罢。”言下之意,官也不做了,丈夫也不做了,儿子也不做了,同僚也不做了,满口胡言乱语,势必撒手人寰。唬得顾氏心胆俱落,手足无措,求神问医,占卜寻药。邹滂等人闻讯赶来探望,也是束手无策。
      正在慌乱之际,却听得门外一片喧闹,原来是一个癞皮道人作势要闯进来,与门人发生了争执。道人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结衔环,晚些进去,就七条命也不在了。”门人恼他出言无状,老爷病重,却来个说死这般不吉利话的疯道人,哪里肯放他进门,干脆连通报也不给通报。邹滂出来瞧情况,被那癞皮道人劈手一把擭住,嘴里说道:“爱吃鱼的人也来了,快带我去见死活人,我赠你一条鲤鱼吃。”邹滂倒是一呆,原来他确实性喜食鱼,无鱼不欢,尤其是鲤鱼。又听闻道人说什么活死人,有点话里有话的意思,忙将癞皮道人延请进内堂。
      顾氏死马当作活马医,忙请癞皮赖皮道人去诊视病人。不想道人连连罢手:“不看了,不看了,左右不过一具臭皮囊,有人当宝贝,有人是累赘。你且伸手去摸他胸口,是不是还有余温心跳。”顾氏伸手一摸,果然有微弱的心跳余温。
      “每天子夜交替之时,记得摸他胸口。只要有余温心跳,人就没有死,千万不要将他入殓下葬。二十八天之后,他就会醒来。切记切记,莫忘莫忘。”说罢道人扬长而去,留下一众人等面面发觑,不知道癞皮道人的疯话,该听还是不听。
      却也奇怪,薛伟在病中,茶饭不吃,灌进去的药全都吐出来,单只是要水喝。水越喝越多,却不见肚子胀,也没有便溺。再多的水,在他肚子里都不见了。顾氏眼见薛伟起病突然,病势奇怪,对道人的话将信将疑,却也照做不误,每当子夜交替,便去摸他心口,但觉心跳还在,余温尚存,多少便有些放心。
      忽一日,薛伟大叫一声,“渴死我了,”随即陷入昏迷,闭眼合唇,再也叫不醒,完全是一个死态。众人俱都哭倒,一边准备后事。那顾氏虽然悲伤,到底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于子夜交替时分,又去摸薛伟的胸口,发现还有心跳余温,便不准发丧。众人都觉得奇怪,其他时辰,身子是冷的,骨头是僵的,心跳是没有的,只有子夜时分,这身子便回一点暖,心跳似有若无。大半时间是死的,只有那一瞬间又是活的。顾氏因而悟到,原来癞皮道人口中所言的“活死人”,指的就是这个状况。心下也就相信了十二分,扳着指头计算天数,单等二十八天期满,薛伟就会如期醒来。

      却说薛伟在葡萄架下乞巧未得,反害了一场大病,浑身滚烫,不单说胡话,还发乱梦,沧海桑田,白云苍狗,风云流转,物是人非,就像弹幕一样,倏忽而来,刹时而去,把薛伟看得眼花缭乱。在众多影像声音中,他独独记得两个字,一个是形,一个是水。形字不好说,水字却感受深刻。他发着高烧,又是燥热,又是口渴,体会到夸父那般渴,真能把大泽的水给一口气鲸吞牛饮个底朝天。
      病到第七天,他已经燥热欲裂,干渴难当,一门心思要找个清凉去处痛快饮水。他只怪道,怎么夫人和仆人不给他饮水,也不让他消暑,却不知道他在众人眼中是死人,只在顾氏心中是活人。
薛伟渴望至极,决定瞒着顾氏出门找个阴凉地儿。于是提了一根竹杖,不带一个随从,恍惚之间,已经离开家宅城池,置身于山野之中。原来薛伟身子不能动弹,心思却还活络,左思右想,不想魂儿竟然挣脱了身子,飘飘然御风而行,真个是无拘无束,快活自在。他本人却半点没有意识到。
      清风徐来,薛伟便觉得心火降了几分。想起陶潜的诗句,不觉念到:“心为形役苦淹留,风物长宜放眼量。”薛伟暗想,不到山中,便不知道山的好处。可惜自己做官多年,哪里知道天下尽多去处,各有境界不同。
      薛伟再往前行,不觉远远地看到了沱江,水势浩浩荡荡,不必到面眼前,单这么远观,就已经清凉扑面,湿气如潮。薛伟恨不得生出四条腿,再生出一双翅膀,一下子就扑入江水中,痛快饮个够。他是在山腰见到的沱江,走过去却是不短的路程。
      正行进间,却又被一座深潭拦住了去路。薛伟先是着恼,恨它堵路,很快又转嗔为喜,江水也是水,潭水也是水,莫道此水非彼水,原来眼前未分明。这样想时,那潭水也变得美妙起来。薛伟原是口渴得很,心念大江,才看不到这潭水,现在顿悟水为一体,便下到深潭中,洑起浴来。那薛伟是吴地人,江河星罗棋布,自幼水性极好。这次在深潭里畅游一番,快乐更甚从前,喟叹道:“想那鱼儿在水中畅游,不是更快意吗?可惜人不是鱼,终究不知鱼之乐?”
      这样想时,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条小鱼,说道:“人变鱼又有什么难处。我带你去一座水洞,那里有各种水族衣服,你自取一件穿上,就能变成鱼了。”薛伟此时仿佛就在梦里,见怪不怪,反而欢喜,跟着那小鱼,不觉游进了一座水洞中,只见罗列着各式鱼衣,江河湖海,鳊鲫鲲鲸,所在多有,让人目不暇给。
      薛伟一一看过去,却发现一件红色鲤鱼的衣服,鲜艳异常,最是中意。金鲤本非寻常之物,传说中是龙子,一旦越过龙门,就会成为天龙。起初薛伟还担心形状大小不符合,没想到自己毫无阻拦地游了进去,甫一穿上便觉得天衣无缝。这个时候再看薛伟,已经不复人形,而是一条赤鲤了。
那小鱼正是磐鱼,看得薛伟化身为鱼,连连称善,说道:“原来一切早有定数,才这般水到渠成。你且暂从鳞化,我自去复命。”
      原来鲤鱼衣服便是赤鲤,小鱼便是磐鱼。赤鲤见磐鱼果真将薛伟的真灵带至东潭,便假装成鱼衣,自空其形,任由薛伟占据。没想到薛伟一旦寄居其中,就此成为主导。赤鲤暗道一声苦也,才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想赚琴高的真灵,反被琴高的真灵控制住了。
      磐鱼又对赤鲤说道:“你且将你的身形暂借给你的主人。主仆名分早定,恩怨自在眼前化解。你还有一劫,却是你早日做的孽,合当报还。我本是涸辙之鲋,受真人委托,特来点化你们。”

      薛伟对此自然毫不知情,只觉得穿上鱼衣,在水中恣意游玩,好不尽兴,全然乐不思蜀,自此将三江五湖游了个遍,最后又返回到东潭中。他整日价泡在水中,不知不觉间,热症尽消,不再口渴,反倒觉得饿了。薛伟毕竟不是鲤鱼,哪里会看得上水中的浮游之物,就是饿极,也不知道如何采食。开始的时候,毕竟在兴头上,还不觉得饥饿。一旦回到东潭,一旦发觉到饿,饥肠辘辘,肠胃搅动都如打雷般响,直把前胸饿得贴到了后背上。
      恰巧有个渔夫因为捕鱼的网被水下大物拖走了,为生计犯着愁,闻听邹县丞重金求购鲤鱼,为的是要祈祷薛录事回生,专门做一场“饮福宴”。渔夫就带着钓竿,做了香油面团,来东潭钓鲤鱼。薛伟闻到香油面团的香味,哪里耐得住,明知道面团里包着钩子,忍了又忍,再三忍耐,还是忍不过去,张口咬下去,面团还未曾落肚,却被渔夫甩上了岸。渔夫眼见自己钓到了三尺多长的金色鲤鱼,以手加额,连呼幸运。
      渔夫一路急赶慢赶,将金鲤送至邹府。时间恰好是薛伟得病后第二十八天,依道士所言,薛伟当在这一天复活。邹滂忙让厨子将鱼杀了赶制熏鱼,他已经约了雷济、裴宽二人,单等熏鱼做好,拼死喝醉,只为了在席间等待薛伟复活的喜讯。
      却说厨子看到送来的鲤鱼,磨刀霍霍,一刀就将鱼头砍了下来。这一刀下去,不仅结果了鲤鱼的性命,也将薛伟的七魂六魄惊散。薛伟暗道一声苦也,没想到自己幻为鱼形,到头来却挨了这一刀。魂魄没了寄身之所,还好此刻正在青城县中,离琴高本尊很近,便一簇拥地奔赴薛府,钻进了薛伟的体内。也就在此时此刻,薛伟猛地坐了起来,倒把守灵的人都吓了一跳。
      薛伟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二十一天了。他忙让人去请邹滂、雷济、裴宽三人。三人刚吃完熏鱼,喝着酒,听说薛伟复活,连忙过来道喜。许是路上赶得急了,来到薛府,还没有说上几句话,俱都肚疼起来。
      这三人肚疼,那边薛伟却又唤胸闷,而且胸部竟然肿胀起来,甚是吓人。顾氏骇然,让下人们奔走看顾四人,自己都要昏死过去。
      就在吵嚷之际,却听门子说癞皮道人又来了。顾氏不啻等到了救星,连忙请道士进来。道士提着一个酒葫芦,看到四人症状,不觉大笑,说道:“妙妙妙,冤家都来到。好好好,各自回家了。”说罢,道士举起酒葫芦,让四人每人喝了一口酒,四人俱都开始哇哇呕吐。邹滂、雷济、裴宽三人吐出来的是还没有消化的鲤鱼肉块,薛伟吐出来的则是一条透明的鱼形,只有指甲大小。说来奇怪,薛伟吐出小鱼之后,体形就恢复正常了。邹滂、雷济、裴宽三人也全都恢复了正常。
      “来来来,”道士指挥顾氏将鱼肉装进鱼形中。虽然鱼形很小,但鱼肉装进去却刚刚好。道人指着装满鱼肉的鱼形说道:“她要杀你,怎么杀,到头来还你性命也是她。你要杀他,杀不得,累你被杀原是他。你杀了他,又如何,转眼又被他杀。你吃了他,又何必,现在他吃了你。”说罢,道士饮了一口酒,喷在鱼形身上。转瞬,鱼形就复活了,却是一条指甲般的金鲤。
      道士对众人说道:“薛伟前身本是琴高,顾氏前身本是田四妃。金鲤是琴高坐骑。你们三者之间的恩怨,今日就一笔勾销了。金鲤难逃那一钓那一刀,钓者屠夫本是渔夫,屈死在蛤蟆滩。邹滂、雷济、裴宽葬身鱼腹,今也吃它下肚。算得上报应不爽,因果为期。”
      说罢,道士显现真身,却是太上老君。此时祥云毕集,香氛缭绕,空中有人说道:“吉时已到,琴高、田四妃,还不升天,更待何时。”于是琴高骑上赤鲤,顾氏驾了紫霞,在嘹亮的仙音中,一起升天不见。
      邹滂、雷济、裴宽吃了赤鲤,虽然未曾消化,最后都吐了出来,毕竟也是造化,三人都活了一百八十多岁,相携隐居在东潭附近,说起薛伟、顾氏升天那日的情形,还是如在目前,不胜感慨。

本是个懒散人,又无甚经济才,归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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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8-7 10:13:59 |只看该作者
豆瓣上看到赵志明的中国怪谈系列之乘鲤人、无影人篇,颇有趣。于是找齐了十篇,一一转帖了在这里。昨日只管贴,也没仔细看,今日细细读来,发现美人鱼、凤凰炮口味太重,晕的,惭愧得紧,今日还是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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