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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到阴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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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 19:38: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接上部:从阴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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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我要叫他活回来!”
    王大同的死讯传出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李宣宣到哪里去了?
    李宣宣是驾驶卫斯理那辆独一无二的车子离去的。
    不必警方出甚么力去搜寻,卫斯理就知道他的车子,在甚么地方,那是一个绝不应该出现汽车的地方──这至少证明,李宣宣到过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一个废弃了的深度达到二百六十公尺的旧矿坑,煤矿的矿坑。
    在卫斯理的住所,当所有人问白素李宣宣的下落时,白素说不知道,卫斯理也不动声色。
    卫斯理和白素之间,极有默契,他们甚至于不必交换眼色,而且,卫斯理就算一时不明白何以白素要那么做,他也会毫无保留地支持白素的所为,当然,反过来也完全一样。
    这一次,情形多少有点不同的是,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讨论这件事,即使刚才他们有两小时的悠闲时间,可是卫斯理好几次想提起,终于没有说出口──他怕自己的话一出口,就破坏了当时那种宁逸舒适的气氛,那种闲适,对于他和白素来说,都十分难得。
    卫斯理知道的是:就算李宣宣没有对白素说她要到哪里去,白素也很快可以知道。不但白素可以知道,他,卫斯理,也一样能知道。
    可是,白素显然不想知道──不但她自己不想知道,而且,也不想卫斯理知道。
    所以,白素才会提议散步,而且,散步的时间将近两小时。
    她分明是给李宣宣两小时的时间,让她可以到达地想去的地方!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但只要一揭开谜底,事情却再简单不过──卫斯理的那辆车子中,装有讯号发射仪,而接收讯号的仪器,就在他的书房之中,讯号发射的有效距离是二百二十公里。
    也就是说,以卫斯理的书房为中心,二百二十公里为半径,作一个圆形,只要不逸出这个圆形,不论李宣宣把车子驶到哪里,进入卫斯理的书房,开启讯号接收仪,就立刻可以知道!
    车上有这种设备,白素也知道。而李宣宣要去的地方,如果是在两百公里之外,她应该选择其他的交通工具──她要借用白素的车子,理由就是“你的车子速度高”,可知她极是急切,想到达目的地。
    白素给了李宣宣两小时的时间,也恰到好处,那可以驶出超过两百公里了,足够她到达目的地。
    卫斯理猜想,他们一回家,白素就会立即到书房,去察看李宣宣的行踪,那时自然可以进一步地讨论问题,或是采取行动,所以他才忍住了甚么也不问,以免破坏了气氛,因为事情很快就会明朗化。
    他也料到,在白素和李宣宣之间,必然有着若干秘密的默契,到那时,自然也会随着事态的发展而揭露,不必急于一时。
    所以,性子急得出名的卫斯理,这一次,竟然出奇地沉得住气!
    可是,当他们一回到家里时,陈长青、黄堂、小郭,乃至祖天开,都已群集在他们家中,带来了王大同在医院死亡的消息。
    那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事,黄堂又发现了病房之中,有摄录装置,拍摄到了王大同临死之前的怪异行径。意料之外和不可思议的事接连发生,卫斯理和白素,自然不能抛下各人,到书房去察看李宣宣的行踪。
    而且,津明过人的黄堂,显然也想到了白素和李宣宣之间,有着他人不知的秘密,所以一再向白素问及李宣宣的去向。
    而白素连想也不想,就回答说“不知道”。
    白素在那时说“不知道”,不能说她在撒谎,因为那时,她确然不知道。
    她可以在利用讯号接收仪之后,知道李宣宣去了何处。但是“可以知道”并不等于她那时“已经知道”。所以白素在说的时候,十分坦然。
    卫斯理却觉得事情出奇,因为王大同死了,这个死亡的消息,应该尽快让李宣宣知道才是,而白素仍然不说出可以知道李宣宣去了何处,必有深意,卫斯理也就毫无保留地支持了她。
    这时,由于录影带中所显示的情形,如此惊人,所以卫斯理和白素也很容易掩饰过去。
    王大同在临死之际,声音凄厉骇人,他叫的是:“她从陰间来!”
    陈长青于是发表怪论,说李宣宣既然是从陰间来的,那么自然是到陰间去了。人人都联想到了陰间和鬼魂的关系,但白素立即澄清:李宣宣是人,不是鬼,绝对是人!
    一时之间,在各人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人人的思绪,都陷入极度紊乱的状态之中。
    在人人都思绪紊乱的情形之下,各人自然而然的动作,是一齐向卫斯理望去。
    尽管在卫斯理提出了他的见解之后,也不是个个都同意,但大家总希望先听听他的意见。
    所以,在混乱了一阵之后,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也静了下来。
    卫斯理也当仁不让,他举了举手──那是他在有话要说时的一个习惯。
    然后,他先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定王大同在临死之前,神智清醒,那么,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口中的‘陰间’,是甚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卫斯理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王大同说‘她从陰间来’,再假定这个‘她’就是李宣宣,那么,他是如何知道的?”
    卫斯理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时,望向祖天开。
    卫斯理是知道第二个问题答案的──王大同自“许愿镜”中得知。而许愿镜一事,是一个秘密,卫斯理是在询问祖天开,可不可以把这个秘密公开。
    祖天开领会了卫斯理的意思,反应又快又坚决,他十分坚决地摇头。
    这种情形,都落在在场各人的眼中,各人都不是等闲人物,自然知道有甚么事正在发生,于是,各人也有了强烈的反应。
    陈长青先叫了起来:“太不公平了!大家一起行事,你们却眉来眼去,另有秘密!”
    卫斯理冷冷地道:“陈先生,从来也没有人邀请过你共事,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陈长青鼓着气,无以为应。
    黄堂提高了声音:“警方有权知道一切内情!”
    这一次,祖天开也口舌不饶人,他哑着声音道:“官老爷,试试用刑,严刑拷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黄堂脸色铁青,小郭则冷笑一声:“看来卫先生也不会有甚么好见解了,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会有甚么好主意发表出来!”
    卫斯理一扬眉:“小郭,每个人都有他不能公诸同好的一些秘密,像阁下,究竟是基于甚么理由参加进这件事情中来的,就是一个谜!”
    小郭大声道:“我受人委托。”
    卫斯理疾声追问:“受谁的委托?”
    小郭把脸涨得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卫斯理摊了摊手,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祖先生有一些秘密,不想别人知道,那种情形很正常──”
    陈长青叫:“如果和整件惨案有关,就应该公开!”
    卫斯理想了一想:“和整件事有关,也可以不公开!”
    他不能说“许愿镜”的神奇作用和事情无关──不但有关,而且极可能整件事,还是出王大同自许愿镜上,知道了李宣宣是从陰间来而引发的。
    但是祖天开如此坚决反对把事情公开,卫斯理暂时,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思,所以,他只能那样说!
    陈长青知道,卫斯理不说,无法逼他说出来,而他又极度不满,所以闷呜一声,用力一摔,转身向外便走,准备挥袖而去。
    卫斯理笑了一下,大声道:“照我的想法,王大同口中的‘陰间’,一定和普通的理解,有些不同。”
    他并没有挽留陈长青,只是自顾自说话,他知道陈长青的好奇心极大,在听了这样的话之后,心中的气再大,也会留下来听个究竟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陈长青一听,在门口,就停了脚步,慢慢转过身,装出一副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情形,样子很惹人发笑。
    卫斯理又道:“传统的,或普通的理解,陰间,是人死了之后,鬼魂存在的一个空间。再具体化一点,陰间和阳世一样,也有城池、有居所、有社会组织、十殿阎王、十八层地狱等等,我不认为王大同所说的‘陰间’,就是那样的一个所在!”
    陈长青忍不住发问:“你不认为的根据是甚么?”
    卫斯理一扬眉:“从传统理解的陰间来的,只能是鬼魂,但是根据白素的判断,她是人,不是鬼!”
    小郭沉声:“有可能是来自陰间的鬼,侵入了一个人的脑部!”
    小郭说的这种情形,有一个通俗的说法:“鬼上身”。
    卫斯理摇头:“不会,因为她这个人,没有来历,若是鬼魂上身,那身体还是有来历的,所以,她是整个人从陰间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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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1-5-1 19:42:05 |只看该作者
    祖天开双手摆着:“那么,你说,大同临死,说的陰间是甚么?”
    卫斯理瞧了祖天开一眼:“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王大同在知悉她从陰间来时,是甚么样的情形!”
    祖天开紧抿着嘴,不再言语。白素沉声道:“各位,我想休息了!”
    白素下了逐客令!
    卫斯理心中喝了一声采,因为白素若是不出声,他也要不客气了,而且他逐客的话,那些人仗着和他稔熟,效果可能不好,像陈长青、小郭,若硬是赖着不走,也总不能把他们拖出去!
    这时,几个人一起向卫斯理望来,显然想他留客。可是卫斯理也想他们离去,所以他偏过头去,假装看不见。
    他也想那几个人离去,原因很简单。事情又神秘又复杂,可是黄堂只是站在警务人员的立场行事,陈长青是瞎凑爇闹。小郭更令人生气,他竟不肯说出是受了甚么人的委托来插一脚。而祖天开直到如今,仍不愿公开“许愿镜”的秘密,当然也是为了他自己打算,因为他使用宝镜的时间还没有到。
    就算不能说“各怀鬼胎”那么严重,至少也不齐心合力,在一起,对探索整件事,并无帮助。
    而且,卫斯理也极想知道李宣宣驾着自己的车子,究竟去了何处,也想知道何以白素会替李宣宣保守秘密,所以他要和白素单独相对。
    祖天开先咳了一声:“大同的丧事我要办得风风光光,有很多事要做,告辞了!”
    他转过身,摇晃着高大的身子,走了出去,在门口和卫斯理以及各人挥了挥手,这时,他看起来,神情哀伤,真的像是一个九十岁的老人了。
    黄堂迟疑了一下:“有甚么进展的话,请和我联络!”
    卫斯理道:“警方有消息,也请告诉我!”
    白素在黄堂走到了门口时,忽然说了一句古怪之极的话──她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平日极少会说无头无脑的话,但这时这句话,却令人人愕然。
    她道:“黄主任,请别弄坏了王大同的遗体!”
    黄堂在愕然之余,奇道:“会有人要鞭苔或是戮杀吗?”
    白素接下来所说的话更奇怪,她摇头:“我不知道,总之,尽可能保持他的身体完整,最好向医院方面明确地说明这一点!”
    黄堂的神情虽然疲倦,可是他仍然目光炯炯地望定了白素,白素坦然和他对望。黄堂知道在任何一方面,都无法压服白素,所以他最后道:“好,我去办。”
    他说了之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陈长青伸了一个懒腰:“好了,全是自己人,说话也容易一些。”
    陈长青竟然耍起这样的手段来,令卫斯理失笑。
    卫斯理向老蔡道:“客人一时还不想走,你要是支持不住,大可去休息!”
    老蔡答应了一声,走了进去。卫斯理还没有动作,白素已向楼梯口走去。小郭先冲向门口,大声道:“我不说委托人是谁,和整件事无关,并不是故意隐瞒甚么!”
    他说了之后,也走出了门。只有陈长青,反倒坐了下来,伸了一个懒腰,笑道:“我也不是没在府上的沙发上过过夜,客房看来是不欢迎我的了,我且在这里,自顾自饮酒取乐。”
    卫斯理也上了楼梯:“请便。”
    他和白素一起上了楼,陈长青还真的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架起了退,摇晃着,绝无离去的打算。
    卫斯理和白素进了书房,关上门,并且上了锁,白素已经打开了一个柜子的门,现出讯号接收仪来躁作,不一会,在萤光屏的西北角上,就有一个小亮点在闪动。
    卫斯理凑过去一看:“那是甚么所在?”
    萤屏上有着方圆二百二十公里的浅刻地图,白素立刻知道:“是西北山,那里极荒凉,有许多早已被废弃了的矿洞,煤矿矿洞。”
    卫斯理大是奇怪:“她到那里去干甚么?有甚么犯罪集团,在利用废矿作基地。”
    白素皱住了眉,不出声,萤屏上的那个亮点静止不动,那证明李宣宣已到了目的地。
    她也不知道李宣宣到那里去干甚么!
    卫斯理忽然冒出了一句话:“该告诉我了!”
    他料定了白素有一些话没有对他说,所以这时,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白素望向他:“李宣宣驾我们车子走的时候会说了几句话,当时连我也不是很理解,现在想起来……感到十分可怕!”
    她说到这里,向卫斯理靠来,卫斯理轻拥着她,感到她的身子,真的在微微发颤──这令得卫斯理奇怪之至,白素甚么怪事没有见过,她竟然也感到真的害怕!
    白素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李宣宣说的是──”
    当时,李宣宣已经坐在车子的驾驶位上,白素站在车旁,在告诉她一些这车子与众不同的特殊设备。
    李宣宣忽然以坚决的语气道:“我不能让王大同死,绝不让他死!”
    白素没有搭腔,因为阎王话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李宣宣当然不会有办法主宰王大同的生死,白素也只当那是她情绪激动的发泄。
    李宣宣略停了一停,语气更坚决:“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他再活回来,不论我要因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令他活回来!”
    李宣宣在这样说的时候,双手握住了驾驶盘,她的双手,其白如玉,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这样一双美丽的手,这时却像是想把驾驶盘握碎一样地出力。
    白素叹了一声,她早已承认李宣宣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但这时,她也只以为李宣宣是太哀伤了,以致情绪激动。所以她伸手,在李宣宣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
    李宣宣抬头望向白素望来,神情认真,她的一双大眼睛中,异光闪烁,她道:“我这次去,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如果大同……不幸伤重去世,请医院方面无论如何不要破坏他的身体,我要使他活回来!”
    她又一次说了“我要使他活回来”,令白素感到了当时的气氛。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妖异,而且也不知说甚么去回答她才好。
    白素只好点了点头,李宣宣咬着下唇,已经发动了车子,发出轰然巨响,驶了出去。
    白素倒不是故意不对卫斯理说起这个经过,而是她感到,李宣宣的话,只是悲伤下的胡言乱语,并不值得重视。
    可是,突然之间,王大同确然死了,而且,在王大同的口中,得知李宣宣“从陰间来”,李宣宣的话,就另有意义了!
    所以,这时在书房中,白素将这一段经过,说了出来。
    卫斯理听了之后,呆了好一会,才道:“她……她真是从陰间来的?”
    白素也道:“她也真的到陰间去了?”
    白素这样问,自然有道理。李宣宣预知王大同会伤重不治,她下定决心要王大同就算死了也活回来,那么,当然要到陰间去,索回王大同的鬼魂,再把王大同的鬼魂带回阳世,令王大同活回来!
    不论对“陰间”这个词作甚么样的理解,它总是“阳世”的相反词──人活着,聚集在阳世,死了,自然集中在陰间!
    所以,陈长青的胡言乱语,真有可能说中了:李宣宣到陰间去了!
    卫斯理指着萤屏:“那里就是陰间?她能驾着我们的车,直驶到陰间去?”
    白素也觉得若是那样,那真的太不可思议了,所以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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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1-5-1 19:45:53 |只看该作者
 二、通向阴间之门
    卫斯理一拍桌子:“不必在这里乱猜测,去找我们的车子,就会有结果!”
    白素迅速地向门指了一指,而卫斯理几乎在同时,就向窗口指了一指,两人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在那刹间,他们已各自交换了意见!
    白素在问:“怎么对付陈长青?”
    卫斯理的回答是:“我们从窗子出去!”
    白素取过了一具小型的讯号接收仪,卫斯理打开了窗子,两人一起攀窗而出,落地之后,转过了街角,两人都开怀畅笑起来。
    他们走出了几条街,卫斯理在一辆车子旁边,停了下来,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
    白素摇头,作了一个鬼脸,苦笑:“越活越倒回来了,唉,竟然要替偷车贼把风!”
    卫斯理笑:“情非得已,借车子一用,总叫还车的时候,让车主称心如意。”
    就这两句话之间,卫斯理已打开了车门,一侧身,进了车子,白素上车之后,卫斯理已发动了车子。
    开始,他们还说有人跟踪,但显然没有人料到他们会那么快就采取行动,所以并无跟踪者。
    白素取出了小型的讯号接收仪,小小的萤屏上,那亮绿的一点,仍然在原处停留不动。卫斯理把车子开得飞快,那时已接近午夜,出了市区之后,车辆并不多,在转上了通向西北向的公路之后,更是畅顺无比。
    虽说是在路边随便“借用”了一辆车,但是卫斯理也不是没有挑剔选择的,他熟知各种牌子各种型号车辆的性能,所以他选择的车子,他知道性能极高。这时,那车子果然不负他所望。
    白素每隔些时,便报告一下距离,等到距离缩短到了只有二十公里时,公路两旁出现的,是一片奇景。
    那是一大片乱石岗子,起伏连绵的岗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那是地质学的一项奇迹,不知多少年之前,由于地壳的变动,使一座石质松脆的大山,整座崩塌。那是真正的山崩地裂,造成的结果,就成了一大片乱石岗。
    在乱石岗上的石块,大约有十多公尺高,宛若一座小山,小的也有排球那么大。在月色下看去,荒凉无比,宛若在第二个星球之上。
    由于城市的发展,市区扩大,这一带,本来离市区甚远,现在也成了近郊,所以这片自然界的奇景,目前也成了郊游的重点。
    在公路的两旁,有不少支路分出去,可以看到有些屋子,车子,还有灯光透出来,看来很是诡异。
    车继续向西北行驶,不多久,就进入了西北山区,公路已经到了尽头,有一条通向山中的路,勉强可以行车,但是崎岖不平。
    直到这时,白素和卫斯理互望了一眼,才明白了李宣宣要借用他们车子的真正原因!
    卫斯理停下了车,一时之间,思绪紊乱,他首先想到的是:李宣宣真不简单!
    他道:“李宣宣要用我们的车子,她竟然知道我们的车子,有优秀的越野性能!”
    白素吸了一口气:“是,眼光很好,但是只要对汽车有认识,那并不困难。”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她在那时,已经决定来这里,可是她却不告诉你!”
    白素始终维护着李宣宣:“我也没有告诉她车上有讯号发射,我们可以跟踪她!”
    卫斯理再向前驶,驶出了不到一公里,已经寸步难行了,除非有他那部经过特别设计、改装的车子,怕只有坦克车才能开过去了!
    而在路的两旁,也竖着巨大的告示牌。
    在“警告”两个红色的大字之下,是触目惊心的骷髅和股骨交叉的表示危险的记号
    那是世界性的标志,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它所代表的意义。
    然后是警告文字:“由此前往,是早经废弃之煤矿矿址,该区极其危险,处处充满死亡陷阱,有关方面正在计划清理,任何人士,切勿进入,若在该区内遇险,并无任何拯救措施,切切注意。”
    警告牌上的语气是如此严厉,看了之后,再要进去,自然可以,当然是生是外,所有的责任都要自负,与人无尤!
    卫斯理和白素下了车──警告虽然严厉,但当然阻不了他们。问题是,他们要步行前往目的地!
    两人都只考虑了几秒钟,就一起向前走去,走出了不到一百公尺,已经全然没有路,踏足之处,全是及膝的野草和灌木,有许多暗绿色的亮点,在不停闪动,那是各种小动物的眼睛。
    在这种情形之下,甚至连卫斯理和白素,也都生出了打退堂鼓的心思。可是有一个现象,却吸引着他们要继续向前去。
    那现象是,在灌木和草丛中,有明显的车辙,那是不久之前才留下来的,是他们的车子驶过这里留下的痕迹──这车辙给他们强烈的诱惑,使他们继续向前。
    又前进了百来公尺,白素叹了一声:“还有两公里,前面的情形,可能更恶劣!”
    卫斯理摊了摊手:“总没有回去等她再出现之理。”
    白素笑了一下,两人说着话,脚下并没有停止,他们同时看到了在草丛中的铁轨,和歪倒在一旁的一辆在铁轨上使用的摇摇车。
    那当然是旧日矿坑的设备,卫斯理一个箭步跃向前,把摇摇车推上了铁轨,车身虽然生了锈,可是还可以运作,他和白素上了车,各自压着──,车子便发出吱吱格格的声响,在铁轨上向前移动。
    那是以前要来运煤的,自然直通矿坑,约莫四十分钟之后,铁路已到了一个极大的山洞之前。
    那山洞显然是人工挖掘出来的,高大整齐,是矿坑的出入口。
    两人向前望去,巨大的矿洞之中,一片漆黑,而他们的车子,还有半公里的距离,看来李宣宣把车子直驶进去,停在矿洞的深处!
    两人同时取出了一只小型电筒来,那种电筒虽然很小,但是可以调节光度,必要的时候,可以发出很强烈的光芒照明,是探险者的必备工具。
    当然,若使用强烈光芒,使用的时间也相应缩短。他们并不需要太久,只需要前进五百公尺左右,就可以到达他们的车子了。
    两人不约而同,一起使用了强光照明,可是两人也不约而同,只是着亮了不到一秒钟,就立刻熄了电筒,让眼前又变成一片黑暗──不对,刚才那一秒钟,他们所看到的情景,在他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了印象,这印象又通过了他们的脑部活动,而成为记忆,记忆是可以永远存在的,所以虽然他们这时,实际上是甚么也看不到,但是刚才那种情景所造成的惊悸,却延续着。
    他们刚才看到的景像,并不特别恐怖,可是却实在令人战栗。在两支强力电筒的光芒下,他们看到,山洞的洞壁上,满满是粉红色,像是根本没有皮肤,但是又在不断蠕动的生物,成千上万,挤在一起!
    那是出生不久的小蝙蝠!
    这个山洞之中,一定聚居着数以百万计的蝙蝠──这时全趁天黑,出去觅食了!
    满洞的小蝙蝠,虽然可以通过视觉,使人的心理上产生战栗感,可是没有实际上的危险。但如果在这洞中聚居的大蝙蝠,有百分之一觅食归来,他卫斯理和白素,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对付像潮水一样涌进洞来的蝙蝠群!
    电筒熄了之后,两人都向对方伸出手去,手心满是汗,紧握在一起。
    卫斯理低声道:“别用强光,只照地上!”
    白素也立即道:“快速前进,一到达车子旁边,就安全了!”
    两人都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们同时已着亮了电筒,只照地上,地上有许多坑洼,积水反射出可怕的光芒,而且空气之中,也充满了极异样的气味。
    他们快速前进,两人都有非凡的武术根底,这种不算是太恶劣的环境,自然难不倒他们。
    不一会,就看到了他们的车子,两人挨到了车前,迅速进入了车厢,才各自深深收了一口气。
    李宣宣不在车中──这是意料中的事,不过他们也很难想像,如李宣宣这样的一个大美人,娇娇柔柔的,怎么会到这种地狱一样的环境中来!
    两人想到这里,同时震动了一下,起了另外一个念头:莫非这里就是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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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1-5-1 19:49:49 |只看该作者
    但那只是一时间的联想──这里当然不是陰间,只是一个废置了的煤矿。
    卫斯理对这种旧式的煤矿结构,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这时车子的前面,不到两公尺处,就有一个矿井,矿井直通地底,可以深达五百公尺以上,在矿井中,又有四方八面通出去的坑道。
    煤矿的矿工,就长年累月,在地下劳作。
    卫斯理定了定神:“她下矿井去了!”
    白素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她下矿井去干甚么?难道那是到陰司地狱去的通道?”
    习惯上,“陰间”和“地狱”总是躺在一起的,两者之间,甚至可以划上等号,虽然卫斯理曾提出,王大同口中的“陰间”可能要作有别于传统的理解,但这时,他也习惯地那么说。
    白素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矿井旁的一个支架。那支架上,有一个相当大的绞盘,也有着摇柄。
    卫斯理又道:“如果这里可以通向陰间,那是和四川酆都的通陰门一样的了!”
    相传,中国四川酆都县的一座庙中,有一扇门,可以通向陰间,所以这个县,别名叫鬼都。
    白素喃喃地道:“通向冥府的通道……会在这里?”
    白素又用了另一个词“冥府”,那和“陰间”也是同义词,西方的传说之中,冥府中的众多鬼魂,是由冥王所统治的。
    (若干年之后,卫斯理和白素,才从他们的好朋友,年轻人和公主的一次遭遇之中,知道通向陰间地狱的通路,在地球上有四十九处之多,但已经全被封闭了。)
    (陰阳之间的通道,是不是只有四十九处,还是有许多许多,还待努力探索。)
    白素说着,着亮了车头的小灯,把灯光集中在那个支架的绞盘上,绞盘上有一段铁索,直垂下矿井。绞盘上有数字键盘,显示的数字是“三七二”。
    他们都知道,这个数字,表示这矿井的深度,超过三百七十二公尺。而“三七二”这个数字,是表示连接支架的升降笼,这时正在三七二公尺的深度。
    用力转动摇柄,绞盘会把铁链绞上来,铁链连着一只笼子,那笼子就是最简单的人力升降机──下去的时候,可以在升降机中控制,但要上来,非有人在上摇动不可。
    车子既然停在这里,可以假设李宣宣下矿井去了──她甚至不考虑下去了之后如何上来,可知她的行动,对她来说,极其必要。不然,她的行动不会那么坚决,破釜沉舟,不顾一切。
    李宣宣可以不考虑如何上来,卫斯理和白素,却不能不考虑,他们先互望了一眼,卫斯理打开车门,来到了支架之旁,摇动绞盘,他要用相当大的力道,才能摇动,因为绞盘的一些齿轮,都生了锈。而且,在绞盘转动之间,发出的声响极其惊人,在矿坑之中,引起了阵阵的回音。
    幸而这里是矿洞的极深处,不像近口处那样,有许多蝙蝠聚居。但是这种惊人的声响,也使得许多居住在矿洞中的老鼠,惊惶地奔来奔去。那些老鼠,有的足有兔子那么大小,极之骇人。
    根据绞盘的直径来计算,每转动一次,铁机会被绞起两公尺,数字键盘上的数字,也照这个比例在渐渐减少。不一会,卫斯理已满头大汗,白素来到了他的身边,作了一个手势。
    卫斯理笑:“不必接替,我可以一口气把升降笼绞上来,你向下照明!”
    白素着完了电筒,向下照去。
    动辄就超过一百公尺深的矿井,是人工的奇迹,在上面着亮强力的电筒,向下照射,理论上来说,光以直线前进,目力应该可以直视井底。
    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光柱射下去,不到二三十公尺,光亮就奇异地变得模糊不清,散乱,不再是聚集在一起,像是被甚么力量打散或弄乱了。
    再向下去,光柱就会消失,像是有一张古怪的大口,把光亮吞没了。
    卫斯理向下看,看到颤动的,生锈的铁链,在下垂到了几十公尺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他有点骇然:“据说宇宙之中有一种天象,称作‘黑洞’,能够吞噬光线,不知是不是这种情形!”
    白素忙道:“当然不是!矿井下的空气混浊,这才有光线难以通过的现象!”
    说话之间,卫斯理摇得更快,等到数字键盘上的数字,变成“六十”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升降笼的顶部了。
    在矿井中,摇摇晃晃升上来的铁笼,看起来像是一个不知名的怪物,不一会,升降笼已升上了矿井,卫斯理停了手,固定了绞盘,两人一起向升降笼看去,笼是空的,但是很明显,才被人使用过。
    在笼子的底部,本来有着厚厚的煤屑,但这时,煤屑上有杂乱的脚印。而且,在升降笼之中,控制下落的──、齿轮,都有才被使用过的痕迹。
    李宣宣确曾利用这升降笼,深入矿井!
    她现在在哪里?还在矿井下面?这样废弃的旧矿井,毫无疑问,等于是一个杀人的陷阱。进入这样的矿井,也就等于进入个死亡陷阱,至少有一百种死亡的可能!
    卫斯理和白素,此际有一个自然而然,不由自主产生的想法──他们明知这想法说不过去,难以成立,但是这个想法还是盘踞了他们的脑子。
    他们想到的是:李宣宣是通过这个旧矿井,到陰间去了!
    而当他们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只感到诡异莫名,陰森之至,他们望着升降笼,迅速地在想:下一步应该采取甚么行动?
    最简单的答案自然是:也下去,下降到二百七十二公尺的深度,去看看李宣宣究竟在那个深度作甚么。如果在这个深度,有通向陰间之门,那么,卫斯理也不会惧怕到陰间去闯一闯!
    卫斯理一想到这一点,豪意陡生,双眉一扬,抬脚就要跨进笼子去。
    可是白素的动作,比他还快,一伸手臂,把他拦住,缓缓摇了摇头。
    卫斯理向白素看去,看到白素的神情,十分犹豫,也有着很深程度的恐惧。
    卫斯理想说“你要是不放心我下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下去”。但是他立即想到,要是两个人一起下去的话,谁摇动绞盘拉他们上来呢?
    两人之间,只能有一个人下去,不是他就是白素,而他当然不会放心白素单独下去。那么,反过来也是一样,白素也不舍得他单独下去!
    两人之间连半句话也没有说过,就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像这种有限度的心意交流现象,在卫斯理和白素之间,存在已久了。
    卫斯理立即提议:“把车子驶出矿洞去,利用车上的通讯设备,通知陈长青或黄堂或小郭,告诉他们有关我们的行动,我们一起下去!”
    白素蹙着眉,很认真地考虑这个提议,同时,她又望向卫斯理,遇到的是卫斯理坚决拒绝她单独下去的眼色。
    事后,卫斯理和白素,回想当时的情形,他们都说:“我们都不是不让对方单独去涉险的人,可是当时,在那种气氛之下,彷佛两个人一分开,就是生离死别一样,再也提不起勇气让对方单独下去,反倒是自己,并不怕去涉险,但知道对方一定不会同意,所以也不必提出来了。”
    他们感情深厚,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意。所以白素点了点头,两人回到了车子,由卫斯理驾驶,小心地将车子返到了矿洞口。
    这时,已可以看到大群大群的蝙蝠,遮天蔽云地飞进山洞去,那是猎食归来的蝙蝠,自己吃饱了之后,赶回来喂它们的婴儿。
    蝙蝠是一种十分奇怪的生物,他们有异乎寻常的敏锐感觉,好像在矿洞四壁上那几十万只小蝙蝠中,大蝙蝠可以有办法正确无误地找到他们自己的儿女来喂食,单是这个本领,已是了不起的生物奇迹了。
    可是,他们的生命,却又脆弱得很!小蝙蝠若是一夜得不到食物,就会饿死了。
    看到那么大群的蝙蝠出入矿洞,很是怵目惊心。卫斯理把车子驶得稍远了些。
    白素道:“不要是黄堂、陈长青或小郭。李宣宣不想他们参与整件事──他曾强烈地表示过这个意愿,必须另外找人通知我们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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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 19:54:10 |只看该作者
三、蝙蝠大灾变
    卫斯理大是反感:“每一个人都在努力想找出王大同神经失常之谜,她有甚么权反对这个反对那个?陈长青黄堂小郭,是眼前可以通知得到,而且又有能力办事的好朋友
    我认识原振侠医生不久,而且也不一定可以找得到他,别理会她愿不愿意!”
    白素吸了一口气:“好,那就陈长青吧!他各种古怪设备多,叫他带些设备,尽快来。”
    卫斯理迟疑了一下:“黄堂那里──”
    白素叹了一声:“警方人员一到,必然是封锁这一区,我们就无法活动了。”
    卫斯理拿起了车上的电话,拨了陈长青的一个电话号码──陈长青和卫斯理有约定,交换了一个最有效可以找到对方的电话。
    电话倒是一响就有人接听,可是传来的,却是电话录音,要求留言。卫斯理再打自己家里客厅的电话,也没有人听。
    卫斯理拿着电话,望向白素,正在这时,忽然,矿洞之中,起了一阵异声,虽然车窗全已关上,可是那股异声入耳,还是刺耳之极。
    很难形容这阵异声给人的震撼,那像是千万人一起挤出来的凄厉惨叫声!
    那阵异声在才一发生的时候,已是惊人之极。可是它还是以惊人的速度在扩大,整个矿洞,像是在刹那之间,变成了一座炸了开来的地狱,随着异声,是一大团乌云,向外疾涌了出来。
    这时,卫斯理手中,还握着电话,他和白素,部曾有过许多怪异莫名的经历,可是这时,在最初的半分钟,他们也不免怔呆。
    虽然他们很快地就弄清楚发生了甚么事──那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听了令人遍体生寒,全身骨头都发酸的声音,是成千上万的蝙蝠正在尽力号叫,而且一面叫着,一面向外飞扑而出。
    同时,有更多的蝙蝠,自外面觅食归来,要进山洞去喂它们的雏鸟,就在洞口相遇。
    蝙蝠有着极敏锐的感觉,虽然它们的视力极差,可是它们有特殊的超声波探测的本能,在高速度的飞行之中,不会碰撞到甚么东西,两只蝙蝠互相碰撞,更是不可想像的事。
    可是这时,自矿洞之中涌出来的蝙蝠,却个个都像是疯了一样,不但嘶叫着,互相碰撞,而且,也撞进了要回洞去的蝙蝠群中。
    成千上万的蝙蝠,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之中,很快地,车子顶上,就传来了急骤的“拍拍”声,像是落下了一阵冰雹。
    不问可知,那是被撞跌下来的蝙蝠,落到了车顶之上,声音是那么密集──也不必想像在车顶上,刹那之间,究竟跌下了多少蝙蝠,因为只要看看车头的情形,就可以明白了。
    大量的蝙蝠,撞向车前的玻璃,它们撞得如此坚决,如此勇敢,如此有力,叫人联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日本空军的“神风自杀队”。
    每一只撞向玻璃的蝙蝠,都发出了令人寒毛直竖的“拍”的一声,接着,化为血肉模糊的一团,连骨带皮带肉,就黏乎乎地贴在玻璃上,暗红色的血,顺着玻璃向下淌,形成血腥的,诡异莫名的图案。
    在他们还没有定过神来之时,整个车前的窗玻璃上,就已经布满了不知被甚么魔力催动而死亡的蝙蝠。虽然死的以不过是小动物,可是死亡的气味是如此之浓,也令人惊心动魄之至!
    白素可能是不忍直视眼前的血肉模糊,所以她的视线,偏了一下。
    这一下视线的偏移,使她看到,车子外的地面上,已经铺满了跌下地来的蝙蝠,那些蝙蝠,在地上,还在拚命嘶叫,拚命摇动着它们的翅膀──它们不是鸟,它们是地球上唯一能飞的哺侞动物,它们的眼睛,闪着令人心悸的优光,在这种优光之中,令人直接地感觉到妖异。
    而抬头向上,已无法看到天空,更多的蝙蝠,把整个天空都遮住了!
    他们的车子,被蝙蝠挤在天地之间,看起来,像是很快也会被挤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白素比卫斯理早了一秒钟定过神来,可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也不免惊惶失措,她定过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惊叫:“快离开,快!”
    要白素惊叫,已是不容易的事,而一叫,居然是要立刻离开,可见那时的情景,是如何可怕。
    白素一叫,卫斯理整个人都跳了一下,头顶几乎和车顶相碰。
    在那一刹间,他心念电转,想到:矿洞中的蝙蝠,突然疯狂地向外扑了出来,那一定是在洞中发生了甚么变化,那变化必然非同寻常,自己是应该走到远离矿洞,还是驶进矿洞去看个究竟?
    卫斯理如果不起这个念头,而是一听得白素叫,立刻下了决定,把车子以极高的速度,驶离矿洞,那么以后事情的发展,自然大不相同了。
    可是如果卫斯理的第一反应是这样子的话,那么,卫斯理也不是卫斯理了。
    事实上,异象一发生,卫斯理就立刻想到:矿洞之中有了异常的变故,不然,蝙蝠不会发狂。
    而更重要的是,李宣宣肯定在矿洞之中,不论她从哪里来,是甚么妖魔鬼怪,发生在矿洞中的非常变故,都可能和她有关,也不能把她留在矿洞中不顾而去。
    所以,在白素叫了之后,卫斯理又有大约两秒钟的犹豫。虽然只是两秒钟,可是情形却在迅速恶化。白素在叫了之后,也立时知道了卫斯理何以没有立刻行动,她伸手按下了一个掣钮,启动了车子的雨拨。
    (注意过汽车的雨拨没有?那是汽车上必有的装置,普通之至,可是也奇怪得很──自汽车发明以来,不知有了多少改进,可是雨拨还是和最初一样,还是要靠两块皮,把雨水拨走,而没有更好的方法!)
    雨拨一启动,整个车前窗,变成了暗红色,卫斯理在这时,也着亮了车头灯。
    两股强光射出去,其实也难以看到甚么,蝙蝠群已经像是打了包的棉花一样,把车子挤在它们之间了!
    如果只是卫斯理一个人在,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考虑,他已足可以作出决定──必然是把车子驶进矿洞去──勇往直前,那正是卫斯理的本色。
    但这时,白素和他在一起,他不但要顾及她的安全,也要顾及她的意见。
    所以,他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向前一指,指向矿洞──白素的意见,或许不一定和卫斯理一样,但是她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就必然会照他的意思去做。
    卫斯理发出了一下呼叫声,这种呼叫声,其实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的,可是在冲锋陷阵的时候,人人都会不由自主,发出这样的呼叫声来。
    这时,车子要自千千万万的蝙蝠之中闯出去,也就和要闯出千军万马的包围,没有甚么分别。
    车子在启动时,竟然像是陷进了污沼潭中一样,车轮在地上足有半公尺高的蝙蝠上打滑,令得暗红色的血,飞溅开来,车身震动了好几下,才陡然向前,疾冲了出去!
    卫斯理的车子,有特殊的性能──也亏得这一点,不然,若是普通的车子,绝无法在这种情形下逃得出去,结果是被大群蝙蝠埋葬,形成骇人听闻,史无前例的大惨剧。
    别看这时,大群大群的蝙蝠,都失去了常性,连卫斯理的车子,也像是疯了一样,跳跃着冲进了矿洞之中。卫斯理陡然觉得白素冰冻的手,按到了自己的手背之上,同时,听得白素喃喃地说了一句:“原谅我!”
    卫斯理看到白素紧紧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白素为甚么要那样做和那样说,因为这时,矿洞中的情形,实在太可怕,太令人心悸了!
    并不是说白素胆子小,不勇敢,而是女性对某种现象,有一种特殊的敏感,这种敏感,可以形成神经系统不可控制的战栗。
    一个很勇敢的女性,可以在一只小小的昆虫前吓得发抖,发出尖叫声,就是这个道理。
    而这时,在矿洞中的情形是,几十万只十蝙蝠,还没有生出毛来,肉红色的身子在蠕动,全都从洞壁上跌了下来,铺满在矿洞的地上,车子疾驶而过,车轮在它们的身上辗过!
    这种情景,连卫斯理也想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只是他总不能任由车子撞到洞壁。所以,只有咬紧牙关,硬着头皮,睁着眼睛。
    幸而那一段时间不长,一到了矿洞的深处,那种可怕的情景消失,只有大群蝙蝠所发出来的凄厉叫声,还一阵一阵,自外面隐隐传来,传入耳中,仍然不免使人感到一股又一股的寒意。
    卫斯理呼了一口气,白素在这时,睁开眼来,她口唇颤动,像是想说甚么,可是一时之间,也发不出声音来。卫斯理伸过手臂去,勾住了她的肩头,两人偎依着,很快恢复了镇定。
    但是,他们才一定过神来,又呆住了!
    他们一抬头,强力的车头灯,灯光正照射在那个矿井旁的支架上。
    就在刚才,卫斯理用了不少力,把升降笼从二百七十二公尺深处,绞了上来,而且,锁紧了绞盘的摇杆,升降笼是在支架之下,矿井之上。
    可是这时,他们看出去,却只见支架,不见了升降笼,而且,附在绞盘上的数字键,又赫然现着“三七二”这个数字!
    这种情形,显示了甚么呢?
    表示在他们离开之后,有人松开了锁紧的摇杆,进入升降笼,下降到了矿井三七二公尺的深处!
    只有这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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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 20:06:59 |只看该作者
    就算是李宣宣在矿井之下,想要上来,她也无法把摇杆松开。
    而未曾把摇杆锁好的可能也不存在,因为卫斯理十分清楚自己的习惯,而且,那个扣子生了锈,若不是很用力,也根本移不开,别说会自己脱落了。
    而且,在锁上摇杆的同时,在升降笼之内的下降控制,也是扣上了的。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有人利用升降笼,下到了矿井的深处。
    然而,这个可能,却又没有可能!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矿洞中不应该还有别人。
    难道这里真能通向陰间,是从陰间之中冒出来的厉鬼所干的好事?
    一时之间,卫斯理和白素思绪紊乱之至,望着支架上直垂下矿井去的铁链,一句话也说不出,过了好一会,两人才齐声问:“谁?”
    他们是在互相问:“是谁?谁下了矿井?”
    问了之后,他们又动作一致──一起摇头。
    卫斯理伸手向矿井下指了一指,他思路缜密,刚才由于变故来得实在太突然,所以他难免有一个短暂时间的慌乱,这时,他已经有了一定的设想。
    他道:“蝙蝠的感觉十分敏锐,尤其对超声波,有特殊的感应能力,要使蝙蝠群集体疯狂,也就是有超声波能达到这个目的。”
    白素沉声问:“你的意思是──”
    卫斯理道:“我的意思是,刚才这里一定有足以令蝙蝠疯狂的超声波发出过!”
    白素扬眉:“谁会发出这类的超声波?”
    卫斯理苦笑,矿洞中的情形如此陰森恐怖,现在又加上有一个神出鬼没的人,(这个人的存在,以卫斯理和白素之机灵,竟还未能觉察),而且,这个人还有可能发出令蝙蝠疯狂的超声波!
    他们两人处境之恶劣,可想而知。
    洞口处的异声,像是静了许多,卫斯理苦笑了一下:“若是有人在我们离去了之后,用升降笼下了矿井,这个人比我们优胜得多,也比我们多冒险津神。”
    白素低头想了一会:“有可能,这个人根本属于矿井下面的。”
    白素这一句话,才一入耳,不是很容易明白,但是略想了想,卫斯理便知她所指──她假设矿井之下,有通道可以通向某处,那是李宣宣要下矿井的原因。
    那个“某处”,其实可以用王大同口中的“陰间”来替代──但卫斯理暂时不愿意那样做,因为他对于王大同口中的“陰间”,究竟应该作甚么样的理解,还没有结论。
    李宣宣要朝“某处”赶去,做一些事,那么,“某处”自然可能早有人在,那么,原属于某处的人下矿井,等于是回家,也就说不上甚么冒险津神和勇敢了!
    卫斯理明白了白素的话之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白素又道:“如果下矿井的是一个人,那就容易决定得多!”
    卫斯理双掌互击:“是呀,如果是我一个人,我早下去了,相信你也是!”
    白素笑得很甜:“我们都关心对方,这就难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其实,我们在一起,行动上必然比一个人单独更有利!”
    卫斯理一扬眉,白素的语音轻柔,可是这两句话,却说得气概万千,她“哈哈”一笑:“早该如此,也不必见到如此可怕的场面。”
    卫斯理指出,自然是他们如果早决定了一起下矿井,不退出去,也就不曾遇上那场蝙蝠大疯狂了!
    白素犹有余悸:“真是骇人!”
    说话之间,卫斯理已熄了车子的引擎,在那一刹间,他呆了一呆:“李宣宣驾车,直来到这里,她也还镇定得很,熄了引擎,把车匙放在车上,把车门也关得好好的。”
    白素吸了一口气:“而且,她绝对没有一去不回的打算,所以她必然有上矿井来的办法。”
    卫斯理不禁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拍打了一下──刚才他没有立刻决定下去,就是由于怕两人全下去了,难以上来之故。却没有想到,如果在矿井之下找到了李宣宣宣的话,她必然有办法可以上来的。
    卫斯理来到了支架之旁,又开始摇动绞盘,绞盘在经过上次的摇动之后,铁链已剥落了许多,因此在再摇动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吃力。
    不一会,升降笼又发出声响,笼吱唧吱唧地被摇了上来,白素一直亮着电筒,笼子才一升上来,她向笼内一看,就陡然现出惊讶无比的神情。
    这时,卫斯理由于所站的角度不同,他只能看到,升降笼中空无一人,可是白素的眼光,投向笼底,卫斯理却看不到那一部份。
    白素抬起头,向卫斯理望来,卫斯理一步跨过,向笼底看去,也不禁怔呆。
    笼底有一层煤屑,他们上次把笼子绞上来的时候,笼底的煤屑上,是一些杂乱的脚印,证明才有人用过升降笼。
    而这时,笼底的煤屑,十分平整,当然是有人故意弄平的。而在弄平了的煤层之上.有一个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那是一个“郭”字!
    这个“郭”字的写法,卫斯理再熟悉也没有,就是郭大侦探,小郭的签名式!
    当他们在洞口遇上蝙蝠的灾变时,下了矿井的人,竟然是小郭!
    既然那个“郭”字,明明白白指出了这一点,可是卫斯理和白素,还是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表示难以相信。
    小郭在离开他们住所之后,怎么可能和他们一起到达此处。
    他们前来的时候,绝无跟踪者,卫斯理绝对可以肯定这一点──要是他连这点都不能肯定,早就在冒险生活中被淘汰了,那容他混到现在!
    可是现在,小郭和他们几乎同时到达,在他们的进入矿洞之后,小郭跟了进来──那时,由于才进入一个陌生的,全然不知会发生甚么危机的环境,又绝想不到会有人在身后亦步亦趋,所以小郭只要小心些,也就很容易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接着,便是卫斯理吃力地绞起升降笼──可恶的小郭,竟然躲在一边,不出来相助。
    等到卫、白二人上了车,驶出矿洞去,小郭一直趁机行动,进入了升降笼,直下矿井二百七十二公尺的深处──这些情形,都不难推测。
    成为谜团的是:其一,是甚么原因导致蝙蝠群出现灾变?其二,小郭是怎么来的?第三个,也是最令人大惑不解的是:在这件事上,小郭全然没有必要这样探险,就算他受人相托,值得拿命去换吗?
    下降到矿井,深处超过三百公尺,其凶险的程度,和走进食人蚁的觅食区域,也相差无几了!
    是甚么原因驱使小郭去进行这样的冒险行为?
    白素显然也有着同样的疑惑,所以两人都有超过一分钟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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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 13:11:20 |只看该作者
四、对付神秘漆器
    白素先打破沉默:“至少,他在下降到三七二公尺的深度之后,还是平安无事!”
    卫斯理点头:“那当然,他在离开升降笼的时候,还能把煤屑弄平,再写上一个‘郭’字。”
    再接下来,或是现在,正有甚么事发生,那就不知道了。
    卫斯理真想对着矿井,大声叫:“小郭,你在捣甚么鬼?”
    不过,他当然不会那样做,宏亮的声音在矿井中引起的来回声波震汤,可以令得矿井崩塌,新的尚且不免,何况这个矿,不知荒废了多少年,所有的支柱井架,都是怕已经朽腐了!
    发现了已经下了矿井的是小郭,虽然事情意外之至,但是卫斯理和白素,还是很佩服他的勇气。卫斯理握住了白素的手,两人一起跨进了升降笼,笼子摇晃了一下,卫斯理一手握住了笼中的下降控制盘,伸手出去,松开了支架上的摇柄,笼子就发出声响,向下落去。
    才落下了不到二十公尺,就看到了向横伸延开去的坑道,空气倒还正常,可是黑暗得异乎寻常,电筒光芒,射不出多远。
    下降到了一百公尺处,他们至少已经经过了五层坑道。
    每当经过一层坑道时,卫斯理总会停上一会,听听动静,而除了滴水声之外,也甚么声音都听到。
    再向下降,看到的坑道,有一些,已经崩塌,落下来的石块,堵塞住了坑道。
    每次,卫斯理深入煤矿一他有多次下煤矿的经验一,总是十分感叹。由于煤矿深入地下,几乎甚么样的怪事,都可能发生──还记得“眼睛”这个故事吗?史前来到地球的外星妖孽,就深藏在煤层之中!
    就以煤矿本身作为故事题材的话,写一百个故事也写不完。但这个故事不是写煤矿,看题目就可以知道,写的是陰间。所以,卫斯理这次下煤矿,只不过是深入地底,经过煤矿而已。
    升降笼越向下落,气氛也越是陰森,升降笼摇晃时所发出的“吱唧”声,听来也很惊心。卫斯理不禁大是佩服小郭的勇气,因为这时,他和白素在一起,兀自觉得有点心头发凛,猜想小郭独自下去的情形!
    不过细心一想,小郭是聪明人,他在笼底留下了“郭”字,自然是通知卫斯理和白素,他下矿井了,希望在上面有人接应。而卫斯理和白素,也接着下来,上面没有了人,这一点,只怕是小郭想不到的了!
    已经证明,人深入海底或是地底,生理会受环境的影响,特别容易胡思乱想,严重的,甚至生出幻象,以为那是真的事。
    卫斯理自然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越向下去,思潮起伏,也难以避免。他想起了小郭,就脱口说了一句:“小郭是聪明人……也很勇敢……唉,他硬是不肯说出他的委托人是谁,似乎也可以原谅,看,他竟然可以为了他的委托人冒这样的险……”
    几乎在任何的情形之下,白素都比卫斯理镇定得多,此际自不例外,白素把手放在卫斯理的手背之上,这样,可以使卫斯理镇定些。
    卫斯理天马行空式的思绪,忽然一下子又转了向,他望向白素。这时,一直往矿井下降,也穿过厚厚的煤层,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下,煤层闪耀着漆黑闪亮的光,那是质量极其上乘的无烟煤,这种煤,是由于地球表面,在亿万年之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时,把大批森林埋向地下,在高压下形成的,每一块煤,都可以告诉人这种变动是如何日月无光,生命成群毁灭,多么可怕!
    在那种异样光芒的照耀下,白素的脸色,看来格外苍白,卫斯理看了她一会,移开视线,又落在一大片很是平滑的煤层上,他陡然震动了一下。
    白素这时道:“别胡思乱想,下面不知道有甚么危机,需要我们全力应付……”
    白素提醒卫斯理集中津神,可是已经慢了半步。卫斯理的视线,一接触到了那平滑的煤层,他就想起在李宣宣的卧室之中,那个漆黑的,表面光滑无比的六面方形物体来,他在一震之后,失声道:“我明白了,在李宣宣房中的那东西,是……一块煤块……”
    那当然不是一块真正的煤块,真的一块那么大的煤块,重量至少超过一千斤,那是用脱胎漆器制造出来的一件工艺品,制成一块大煤块的模样。
    白素并没有反应,她不想在这种环境之下去推波助澜,增强卫斯理的幻想。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你和她相熟,她有没有向你说起过那东西是煤块?”
    白素回答得简单:“没有!”
    卫斯理还在追问:“她有说那是甚么?”
    白素沉声道:“她说过,那是一件工艺品,她喜欢它的造型,线条分明,外形简单,一看就可以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卫斯理听得白素这样说,不禁叫了起来:“一看就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他叫得大声,在矿井口,引起了一阵“嗡嗡”的回声,白素伸指在他的口唇边轻按了一下:“你别往复杂的方面去想,那就是一个方形体,再简单不过,一看就明白。如果你向复杂的方向去想,自然难以明白!”
    卫斯理听了之后,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岂止是那个方形体,世上的任何物,任何事,几乎都可以作如是观。卫斯理笑了一下:“你能这样想,我能接受你的想法,但只怕祖天开不会这样想──王大同死了,祖天开的行为可能脱轨,嗯……陈长青也不会肯,他用X光透视没有结果,一定会有进一步的行动,这漆器要遭殃……”
    白素笑而不语,因为她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
    王大同死了,李宣宣下落不明,许愿宝镜不知所踪,种种谜团,无法解开,那件漆器,成了李宣宣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祖天开悲愤之余,满是恨意,陈长青的好奇心发作,如万蚁攒心,这两个人,如何肯放过那件看来如此神秘的漆器。
    卫斯理可以说料事如神,祖天开和陈长青,果然不肯放过那件外形,来历都很是神秘的六面方形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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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 13:13:53 |只看该作者

    祖天开先离去,陈长青赖在卫斯理住所不肯走。陈长青的想法是,整件事神秘莫测,在探索的过程之中,卫斯理必然视他为当然助手──他的这种想法不错,当卫斯理和白素,在矿洞之中,想到要通知甚么人的时候,就都想到了陈长青,和他联络,卫斯理曾打电话回自己住所──希望陈长青接听,但陈长青这时已离去了。
    陈长青在卫斯理夫妇上楼时,看来像是若无其事地在喝酒,但是实际上,却正在全神贯注,耳听八方,眼观四路,留意卫斯理的行动。
    他和卫斯理熟,知道卫斯理的行事方式。
    关于这一点,小郭的能力,尤在陈长青之上,因为小郭认识卫斯理更久──小郭认识卫斯理,甚至还在白素之前,自然更熟知卫斯理的行事方式。
    任何人,都必然有一套习惯成自然的行事方式,自己可能不觉察,但如果他人有心去了解,就很容易琢磨出来,掌握了一个人的行事手法,要对付这个人,自然容易得多了──千万别以为这一番话是题外话,那和这个故事,很有些关系的。
    陈长青呷着酒,其实酒是甚么味道,他根本不知道,因为他在留意卫斯理的行动,他从脚步声,听到卫、白两人进了书房。
    刚才,白素逐客的理由,是她“要休息了”,所以陈长青预期两人在书房中不会逗留太久,至少,白素应该很快离开,到卧室去。
    可是,陈长青等了十五分钟,还是听不到两人从书房到卧房的动静,陈长青这才陡然省悟:两人已从书房离开了屋子。
    他直跳了起来,伸手向自己的头上,重重拍打了一下,直冲上楼,举脚向书房的门上,重重地连踢了三脚,发出震天似的巨响──反正老蔡一睡下去,是天塌下来,也不会醒的。
    他一面踢,一面骂:“他妈的,卫斯理,还是朋友不是,甚么玩意儿?”
    陈长青虽然略迟些才发觉卫白二人的“金蝉脱壳”之计,但是他可以肯定,卫白二人确然已经离去,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
    所以,他也离开,从那条斜路上来回走了一阵,心中越想越是气愤,忽然想起:找祖天开去!
    他那时,想到要找祖天开,倒还没有打那神秘漆器的主意,只是想起祖天开和卫斯理之间,曾有十分暧昧的“眉来眼去”──卫斯理不好对付,他自信对付一个老人家,绰绰有余,所以想把祖天开和卫斯理之间的秘密,发掘出来。
    他也知道,祖天开在哀伤王大同之逝的时候,正需要有人和他诉说衷情,肯定可以和他一拍即合。
    而且,在白天,陈长青也确然曾和祖天开合作过,那是在王家大宅,各人离去之后,陈长青用最快的时间,回家取了小型X光机,又回到王家大宅之后的事。
    陈长青的小型X光仪,是十分先进的科学仪器,有萤光屏相连。
    这种小型的X光仪,透视到的物体内部的情形,立即可以在萤屏上看得到,情形一如飞机场检查行李的设备,但是袖珍得多。
    祖天开听陈长青说他带来的玩意儿,可以看到人的五脏六腑,吓得吐了吐舌头,没敢说甚么,就带陈长青,进了李宣宣的卧室。
    陈长青布置好了之后,向在一旁的祖天开道:“开叔,你看看……”
    他按下了掣,对准了那神秘漆器,可是萤屏上却只是一片灰蒙,甚么也没有。
    祖天开看得莫名其妙,陈长青却惊疑莫名,他一看就看出,那情形,并不是表示漆器的内部,空无一物,而是表示X光,不能透视这神秘漆器!
    这神秘漆器的内部,有着抗X光层!
    厚度超过五公分的铅层,可以起到这种作用,特殊配方的合金层,也可以抗X光,那并不是甚么惊人的现象,问题是:这神秘漆器,为甚么要有防X光设备?
    陈长青首先想到的是,它的内部,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把那神秘漆器的六面,都用仪器照射,结果都一样,令他更疑惑的是,漆器很轻,不像有金属抗X光装置,那又是一种甚么物质在抵抗X光的透视作用呢?
    陈长青当时就有想把那神秘漆器剖开来的冲动!
    这个结果令得陈长青十分沮丧,他托着下颔,盯着那漆器看,心中转着如何对付它的念头,而就在这时候,有仆人叫祖天开去听电话。
    王家大宅的屋子虽然大,可是祖天开所发出的那一下惨叫声,却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得到。
    陈长青听到了祖天开的惨叫声,奔出去,看到祖天开手上还握着电话,老泪纵横,身子发颤,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号叫,情形极其悲壮,像是一头跌进了绝望的陷阱中的猛兽。
    陈长青在祖天开的手中接过了电话来,想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那是医院打来,通知说王大同已然逝世的,医院方面,早已挂上了电话。
    陈长青向祖天开连问了十次八遍,祖天开才算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叫:“大同死了!”
    陈长青很受震动,但是程度不如祖天开之甚。他立时想到,王大同死了,李宣宣更成了关键人物,非把她找出来不可!
    李宣宣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最有可能知道的人,就是白素,所以他立即决定到卫斯理家去。他才一挪动脚步,祖天开就一把抓住了他,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子,惶急之极:“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陈长青跳起来,用力拍着祖天开的背部(因为祖天开的身子高):“找卫斯理去!”
    他为了投祖天开之所好,又补充了一句:“那妖津是驾卫斯理车子走的!”
    祖天开被噩耗弄得一点主意也没有,就和陈长青一起到了卫斯理家中。
    他们最先到达,随后出现的是黄堂和小郭──这便是卫斯理和白素在回家后见到的情形。
    在那段时期中,祖天开对陈长青的印象很好,所以陈长青有把握,自己再去找他的话,正在无助之极的祖天开,一定会欢迎,他可以在祖天开那里,得到更多的秘密。
    他停止了在斜路上的团团转,上了车,疾驶至王家大宅,在铁闸外,用力按喇叭,声音足可传出一公里之外。
    他故意如此,以引祖天开注意,果然,不到五分钟,就看到祖天开满面怒容,挟着万马奔腾之势,冲了出来,一面大声骂着脏话。
    陈长青连忙下车,隔老远,就可以闻到自祖天开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蓬酒味。
    随着祖天开的接近,铁闸打了开来,陈长青居然不知危险,向祖天开迎了上去,直到他看到祖天开的双眼,血一样红,充满了凶光之际,他才知道情形不妙,转身想逃,哪里还来得及?
    陈长青也算是曾练过功夫的人,可是这时,祖天开一双蒲扇也似的大手伸出,抓住了陈长青的肩头。陈长青觉得肩头上如同加了两柄铁钳,一阵创痛,双脚已然离地,被祖天开像是抓小鸡一样,抓了起来。
    陈长青想抬脚去踢祖天开的身子,可是祖天开一抓住了他,五指已紧扣住他在肩上的几个大袕,陈长青全身如绵,软得像一滩湿泥,如何还能抬脚踢人?
    陈长青后来把这段经历,说给白素和卫斯理听,卫白两人听得骇然──他们在武术上有过人的造诣,自然听得出当时情形的凶险,两人齐声道:“你可知你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陈长青咋舌:“那么严重?”
    卫斯理道:“就是那么严重,他要是用一只手把你抓起来,另一只手在你喉间一捏,你就见阎王去了!”
    白素补充:“那时他喝了酒,你又激怒了他,他太生气了,所以用两只手一齐来抓你,那是你的运气,我估计他会用头来撞你胸口!”
    卫斯理道:“这一撞,陈长青小命也必然报销!”
    陈长青大为叹服:“真是如此,他双手抓住了我,一低头,就要用头来撞我,幸好我有急智,才救了自己。”
    陈长青倒不是自夸,在这样的情形下,要发挥急智,确然不简单。
    陈长青陡然叫了一句话──也真还只有这句话,才能阻止情绪上已接近疯狂的祖天开的凶猛攻击。
    祖天开本来已准备一头撞出,这一撞,陈长青的肋骨,至少有一半断裂,插入胸腔,当然性命难保。
    陈长青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叫的是:“我能找到那妖津!”
    祖天开一听得“找到妖津”,这才陡然抬起头来,用血红的眼睛,盯着陈长青看,陈长青一则由于肩在剧痛,二则由于害怕,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
    但这时,祖天开总算看清了被他抓住的是甚么人,双手一沉,把他放了下来,还埋怨陈长青:“是你啊,闹甚么鬼?要是一把捏死了你,弄死了自家娃儿,这怎么说?”
    陈长青心想你自己像疯虎一样冲出来,一照面就出手,怎么还怪人?
    不过陈长青还没有说甚么──他也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祖天开又已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那妖津呢?看我不把她大卸八块!”
    “大卸八块”是说,把人的身体,肢解成为八个部份,那是最血淋淋的凶杀,陈长青明知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若是李宣宣此际出现,神经受刺激过度的祖天开,也有可能行凶……所以他们不免打了一个寒战。
    祖天开问他要“妖津”,他如何变得出来,只好信口雌黄,先说了一句:“哪黑漆漆的东西有古怪──”

 

    说了一句之后,他灵机一触,心想那漆器确然必有古怪,何不趁此际祖天开情绪冲动,李宣宣又不在,先把它剖开来看看!
    陈长青行事不计后果,想做就做,他顺口接了下去:“把那东西弄开来,就能知妖津的下落!”
    祖天开竟然立刻相信,一顿足:“正是,我早就该想到,那东西邪门得很,棺材不像棺材,把它弄开来看!”
    他一面说,一把扯住了陈长青,也不跟陈长青上车,拉着陈长青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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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 13:15:59 |只看该作者
五、索命报仇来了!
    陈长青想挣也挣不脱,被他拉得足不点地,到了巨宅的门口,已是喘气喘得胸口生疼。
    他想叫祖天开停一停,可是祖天开又把他拉了进屋子,抱上了楼梯,直到了李宣宣的卧室之中,才松开了手,陈长青双手撑在地上,一时之间起不了身,但是他还是抬起头来,问:“有没有锯子?”
    祖天开飞起一脚,踢在那漆器之上。这一脚的力道相当大,把漆器踢得滚出去,滚到了墙边,他怒吼一声:“用甚么锯子,我有力,一刀把它劈了开来!”
    陈长青连声道:“好!好!”
    祖天开像一阵劲风一样,卷了出去,陈长青这才慢慢站了起来,伸手在后腰上重重敲打了几下,来到了那漆器之前,手按在漆器之上,喃喃自语:“不管你里面有甚么,立刻就可以知道了!”
    他在自言自语,只听得一阵光──的金属碰撞声,自身后传了过来。他回头一看,只见祖天开提着一柄刀,正大踏步走了过来。
    一时之间,陈长青瞪大了眼,不知自己是在现实生活之中,还是正在看甚么古装电影!
    因为提在祖天开手中的刀,不是一柄普通的刀,实是一柄厚背薄刃的大环金刀!
    这种沉重的大环金刀,曾是古代很有效的杀伤武器,可是如今,大抵只能在舞台上和电影中才能看得到了,突然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难免令人愕然。
    而祖天开一刀在手,意态极豪,不但双眼通红,连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涨得通红。他大踏步进了房间,一声大喝,振臂拔刀出鞘。
    那种大环金刀,最特别的地方,是它的刀背上,穿有九个金环,刀背一抖动,就会发出响亮的金属碰击声。那九个金环的作用,只是一种华丽的装饰,也可以在用力的时候,增加威势。
    正由于刀背上有环,所以这种力的鞘也特别,鞘只是一半,套住刀刃,让刀背露在外面,所以刀出鞘的动作,单手便可完成,手臂挥动,刀鞘挥脱,眼前津光夺目,如同挥出一道闪电,陈长青由衷地喝采:“好刀!”
    祖天开横刀而立,陈长青对于古代兵刃,颇有认识,只见那刀刃背上镶着金,固然璀璨耀眼,但是比起刀刃的那一层青森森的寒光来,却也被比了下去,那种锋刃,代表了死亡,叫人一看到,就想到这种光芒一闪,生命就会丧失!
    祖天开大是兴奋:“这柄刀,伴着我南征北讨,刀下专诛大坚大恶,看它今日再收妖伏魔!”
    说着,只见他扭腰转身,扬刀直劈向那漆器──那一招,多半叫作“独劈华山”,劲道极足,刀身带起一阵劲风,“嗖”地一声响,刀刃劈进了那漆器,一刀直劈到底,将那漆器,齐齐整整,自中间对剖了开来!
    这一切,只不过是两秒钟之内的事,可是看得陈长青心旷神怡,又大喝了一声:“好刀法!”
    祖天开怞刀后退,刀尖还在地上象牙色的地毯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那漆器被劈开了之后,当中多了一道缝,并未分两半倒下,陈长青走过去,轻轻一堆,就将它分了开来。
    两人一起定睛看去,第一眼,两人都发出了“咦”地一声。
    因为那漆器的内部结构,极其奇特,一层一层,竟有七层之多,每一层之间的空间,距离大约是十多公分,祖天开一刀奏功,把最内心的一层也剖了开来,那一层,等于是一个只有二十公分见方的漆盒,内中也是空空如也,并没有甚么妖魔鬼怪,藏在其中。而且,刚才祖天开一刀劈下去时,也未曾见到有甚么一股黑气,一团妖雾冒出来。
    陈长青心中打了一个突,心知这漆器虽然古怪,但是和妖魔无关,也无法在其中采到李宣宣的秘密,更不会是李宣宣从陰间带来的冥器,自己可以说是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幸而挥刀的是祖天开,老人家也没有甚么可以忌惮的了!
    陈长青这样想着,已经打定了退堂鼓,想要溜之大吉了,因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女主人要是忽然回来,那可是尴尬之至了。
    陈长青刚在设想,如何才能设词告辞,却见祖天开的神色大异。只见他盯着最内的一层,双睛怒凸,似要夺眶而出,而神情怪异莫名,满是皱纹的脸上,不但不再发红,而是变成了死灰色,而且,在皱纹之中,许多汗珠正在挤出来,情景可怕之极。
    那种情形,应该是人在看到了恐怖绝轮的东西之后才有的反应。
    可是,这时,祖天开盯着在看的东西,陈长青也完全看得到,那只不过是一个奇怪的漆器的内部,全然没有恐怖之处。
    陈长青刚想问,只听得呛啷一声,祖天开手一松,那柄大环金刀,跌到了地上。
    祖天开刚才挥动金刀,何等威风凛凛,简直如同天兵天将一样,可是这时,说他是个活人,他倒有一半像是不知被埋了多久才掘出来的死人!
    陈长青一时之间,实在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他望了望那漆器,又望了望祖天开,再去看那漆器,仍然看不出有甚么特别之处。
    他明知必然有甚么事发生了,可是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那令得他不知所措。他想伸手去推祖天开,可是祖天开已先扬起手,发着抖,指向那漆器的最内层,喉间则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
    陈长青还怕自己是没有看清楚,把头伸过去,盯着看,他感到祖天开在急速喘气,大口气大口气地喷在他的后颈之上。
    可是陈长青仍然甚么也没有看到──应该说,他看到了一些情形,但那绝不足以令人害怕。他所看到的是,在漆器最内层的空间中,有一面上,有一个凹痕,呈不是很规则的圆形,有一个角状的伸出,看起来,和整个漆器内外都平滑如镜,不是很调和,除此之外,也绝没有甚么特别之处。
    但是,祖天开发抖的手指,却正指在那凹痕之上!
    陈长青直到这时,才问出了一句话来:“开叔,怎么啦?甚么事?”
    他一问,祖天开头脸上本来已满是汗,这时,他摇了摇头,汗珠竟四下散了开来,情景十分骇人。他声音嘶哑得不像样,语不成句:“那镜子……镜子……这是放那镜子的……她……她早知那镜子的事……她……不是人……不是人,她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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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4 18:49:21 |只看该作者
    祖天开一面这样说着,一面整个人像是筛糠一样,发起抖来。
    陈长青只好目定口呆地看着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祖天开在说着的话,他只听得懂“她不是人”──那多半是在骂李宣宣,可是“镜子”甚么的,陈长青全然不知所云!
    可是祖天开的情形,却越来越不对劲,他忽然又拚命摇起头来,不住喘气,叫:“不会!不会!不会!”
    那情形,倒有点像王大同临死之前,频呼“我不信”类似之极。
    陈长青双手按住了祖天开的肩头──这时,祖天开正半弯着身,不然,陈长青也按不到他的肩头。陈长青用力摇着他,口中叫的是:“开叔!你醒醒!开叔,你醒一醒啊,开叔!”
    祖天开那时并没有睡着,根本是醒着的,可是陈长青仍然那样叫,那是由于祖天开的情形很可怕,不能说他神智昏迷,可是他分明像是中了甚么魇法一样,难以控制自己,不知在说些甚么。
    这时,有两个仆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看,陈长青看到了他们,灵机一动,急叫:“快拿酒来!快!酒!”
    那两个仆人连忙奔开去,祖天开忽然惨叫了一声:“冤孽啊!冤孽啊!”
    这六个字,他叫得凄厉之极,简直陰风阵阵,叫人遍体生寒。
    祖天开一面叫着,一面“蓬”地一声,坐倒在地。仆人这时,也拿了酒来,陈长青接了过来,递给祖天开,祖天开接过来,也不打开瓶盖,就向口中塞,陈长青好不容易拉出来,替他打开了瓶盖,再塞进口中,这才一口气灌了一半,才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进了鬼门关之后,又被拉了出来。
    陈长青盯着祖天开看,祖天开挣扎着,站了起来,伸手提起了刀,向刀鞘指了一指,陈长青忙过去,拾起了刀鞘,祖天开摇摇晃晃走出去,问了一句:“卫斯理没有告诉你镜子的事?”
    陈长青陡然一怔,他全然不知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因为卫斯理从来也未曾向他说起过有关“镜子”的事──卫斯理遵守诺言,祖天开吩咐过他别对人说,他就没有对人说起过。
    可是陈长青有足够的聪明,他立即想到,甚么“镜子”,必然就是祖天开和卫斯理之间的秘密,如果他说没有,那么祖天开必然三缄其口,再也不会说甚么。
    所以,他弄了一个狡狯,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情形来,神秘兮兮地道:“卫斯理和我是好朋友,我们之间完全没有秘密,可是他千叮万嘱,叫我……”
    他说到这里,一方面在肚中暗骂了卫斯理一句脏话,一面又做出十分为难的神情。
    别说那时祖天开正心乱如麻,就算他在平时,看到了这等情形,也认为卫斯理已甚么都对他说了,只不过卫斯理曾吩咐他不可说出来,所以他不便承认而已!
    后来,卫斯理骂他:“卑鄙小人!”
    陈长青自辩:“听说过‘尔虞我诈’吗?谁叫你有那么大的秘密,不与我分享?”
    卫斯理也拿他无可奈何,而且绝不再争下去──因为明知争上十年,也不会有甚么结果。
    当下祖天开看了陈长青这样的情形,长叹一声,指着漆器最内层的那个凹痕,声音发颤:“你看,这……正是放那宝镜的,大小形状,和宝镜完全一样!这东西在她手里,又带进了王家来,她……自然是索命……报仇来了,事隔那么多年……她绝不能……还是人!”
    祖天开的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认真,而且那时,他也比较镇定了!
    可是这一番话,还是听得陈长青不断眨眼,完全摸不看头脑。
    老实说,别说陈长青对于那“许愿宝镜”一无所知,就算是已知了不少资料的卫斯理,若是在场,听了之后,也一样莫名其妙。
    陈长青明知其中必有极长篇的故事在,可是他刚才已假装知道了,这时已不能问,一问就露了马脚,那令得他心痒难熬,只好继续借卫斯理过桥,他道:“卫斯理这人,说点又说不全,我不是很明白!”
    祖天开再长叹一声:“那倒不能怪他,有一些事,我也没有对他说。”
    他双手用力在自己的脸上抚摸着,神情疲倦、痛悔、悲伤,害怕兼而有之,复杂之极!
    陈长青更是想知道真情,他问:“关于那镜子,卫斯理说……是宝镜?”
    他刚才听祖天开用了“宝镜”这个词,所以就拿来试探一下。
    祖天开喃喃地道:“真是宝镜……是宝镜,大同临死之前说她是从陰间来,那当然是宝镜告诉他的,唉,大同,你怎么不相信啊!”
    祖天开说到这里,重重顿足,陡然提高了声音,尖厉无比:“她从陰间来,索命来了!大同,你死得……好冤!好冤啊!”
    祖天开这一下惨叫,凄厉无比,听得陈长青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
    他还想问甚么,只见祖天开双手捂在脸上,摇幌着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陈长青忙叫:“开叔,你再喝点酒,镇定一下!”
    他把酒瓶递过去,祖天开一昂首,把剩下的半瓶酒,也一起灌了下去。陈长青趁机道:“把一切经过向我说说,天下就算真有冤鬼索命的事,也要把那鬼揪出来,岂能容她在世害人?”
    这一句话,却大大地对了祖天开的胃口。
    祖天开立时瞪着充满红丝的眼睛,盯着陈长青看:“你会驱鬼?捉鬼?”
    陈长青这时,为了想发掘出祖天开心中的秘密,竟硬着头皮道:“会!我是茅山,龙虎山张天师的嫡传,有七七四十九种捉鬼灵符!”
    他这种鬼话,对付祖天开这样的老人,恰到好处,祖天开长叹一声,说了一句话,却是令陈长青再也料不到的,他道:“那么,请你赐我一道灵符,使冤鬼来找我索命时,我可以对抗一阵──我不是怕死,该找我索命,大同死得冤,我只是想告诉她,冤有头,债有主,该找的人是我,不是大同!”
    一番话听得陈长青双眼翻白,几乎没有昏死过去,他想拖延,就道:“这上下,上哪里去找黄裱纸、珠砂笔去?明天一早我就替你办妥当──你还是喝着酒,把事情详细告诉我,我好看着怎么办!”
    祖天开低下头一会:“纸笔我那里都有,到我的房间去……我早就觉得事情不对劲,所以预备了这些东西,连黑狗血都有,唉,要是早把黑狗血兜头淋上去,冤鬼现形,至少大同不会死了!”
    陈长青骇然,他道:“那更好,到你房中去,你把一切经过告诉我,也是一样。”
    陈长青只想在祖天开的口中,套出“一切经过”来,对祖天开服务周到,到了祖天开的房间之后,取过了纸笔,画了三道符之多,吩咐祖天开贴肉藏好,不怕冤魂索命,可以和冤鬼理论。
    本来,陈长青还想在那柄大环金刀上也贴上一张符,告诉祖天开,说是有了这张符,那柄刀就可以要来斩鬼。
    可是一转念间,他想到祖天开的心目之中,那冤鬼就是李宣宣,要是李宣宣忽然出现,祖天开真的挥刀砍去,那可是另一桩悲剧了!
    陈长青能“悬崖勒马”,可知在他的心中,也不将美丽动人的李宣宣当成是来索命的冤鬼。
    当陈长青装模作样在进行那些动作的时候,祖天开不断在喝酒,陈长青做足了功夫,心想这下子可有好故事听了,连卫斯理都不知道的事,他能先知道,单是这一点,已令他欣喜莫名,几乎没有手舞足蹈。
    可是祖天开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得陈长青几乎没有懊丧得一头在墙上撞死!
    祖天开欲语又止者再,当他终于放下酒瓶,表示出了说话的决心,陈长青也准备洗耳恭听。
    可是祖天开说的却是:“你去问卫斯理吧,说是我说的,要他把我告诉他的一切,全告诉你!”
    陈长青眨着眼,几乎想叉住了祖天开的头,把他活生生扼死。可是他还是忍气吞声:“你不是说,有许多事,你也没有对卫斯理说吗?”
    祖天开一瞪眼,大声道:“连卫斯理我都没对他说,自然是因为这些事绝不能说的缘故,我自然也不能对你说!”
    陈长青只觉得一股气升了上来,令他眼前直冒金星,他又道:“那……冤鬼索命……报仇,又是甚么意思?”
    祖天开一挥手:“就是不能说的事,你走吧,我在这里,等冤鬼来!”
    他说着,又挥刀出鞘,把大环金刀用力拍在桌上,就在桌旁坐了下来,一面自顾自喝酒,竟再也不理陈长青,当陈长青不存在了!
    陈长青这一气,真是非同小可,先在肚子里骂了十来声“老贼”,以解心头之怒,然后,也抓了一瓶酒,坐了下来。他本想和祖天开一起,等冤鬼出现的。可是坐了一会,觉得不对,他不应该在这里虚耗时间,而应该去找卫斯理──祖天开已准卫斯理公开秘密,那么他至少可以知道有关那宝镜的事!
    陈长青直到那时,对宝镜一无所知,可是,在神秘漆器的七层内心,竟然有一个凹痕,恰好可以放下那面镜子,这镜子的放置之处如此隐蔽,其镜之神秘,自然也可想而知了。
    所以,他不再坐下去,向祖天开拱了拱手:“开叔,我去找卫斯理,要他说宝镜的故事!”
    祖天开端坐不动,“嗯”了一声。
    这时候的祖天开,一手握着刀,大马金刀地坐着,又恢复了神威。
    陈长青一想,觉得不妙。因为祖天开认定了李宣宣是索命的冤鬼,那么李宣宣一出现,他说不定就会挥刀相向,岂不又是惨剧?
    所以他道:“开叔,李宣宣要是回来──”
    祖天开朗声道:“只管来,我已准备好了,一把事情说了,就任她处置!”
    陈长青心中一动,心想李宣宣会不会回来,还不知道。若是回来,和祖天开之间,必有极津采的对白!所以他在出去的时候,装着不经意地一抬手,就把一具小型录音机,放到了门楣之上。
    陈长青做的手脚,祖天开并没有发现。
 六、陈长青的灾难历程
    离开了王家大宅,陈长青又直奔卫斯理的住所,真可以说是仆仆风尘。
    他狂敲卫斯理的门,按铃,几乎达半小时,老蔡才睡眼蒙胧,开门向他看来,他一堆老蔡,闪身进屋,疾声道:“没有你的事了,你去睡吧,我和卫斯理有要事办!”
    老蔡在沉睡中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陈长青也根本不给他多想的时间,就推他进去,自己一溜烟上了楼。
    他先到了书房门口,踢了一脚。再走了几步,又在卧室门口,踢了一脚,一面大呼小叫:“卫斯理,快出来,要是正在睡觉,小心我冲将进来!”
    他一面叫嚷,一面轮流在两扇门上踢着。那时,卫斯理和白素早已离去,如何还能应他。他跳来窜去好几次,伸手去推卧室的门,应手而开,空空如也。他再去推书房的门,却推不开。
    陈长青开锁的本领也不弱,花了两分钟,也就打开了书房的门,也空空如也。窗子却打开着──陈长青一顿足,这才省起,卫斯理和白素两人,早已离去了。
    他重重在书桌上拍了一下,在桌前坐了下来,翘起了脚,搁在桌上,心中在想:卫斯理和白素到甚么地方去了?他一面想,一面把玩着桌面上的一只青铜铸的仿古瑞兽纸镇,不到两分钟,他就大叫一声,直跳了起来。
    他陡然想起了甚么──每当他在这种情形时,他有一个习惯,会伸手去拍打自己的头,这时,他几乎没有酿成惨剧,要把那只沉重的纸镇,向他自己的头上拍去。
    救了他,免得他头破血流的是老蔡──听得楼上一直在乒乓响着,忽然又静了下来,忍不住打着呵欠,上来察看一下,他一推开门,就看到陈长青举起铜纸镇,向自己的头上砸去!
    他大叫一声:“别死!”
    陈长青被他一叫,手僵在半空,老蔡冲过来,一伸手,自他的手中,把纸镇抢了下来,一面大声埋怨:“甚么事想不开,要寻死!”
    陈长青这才知道自己忘了手中拿着纸镇,那一下拍了上去,只怕伤得不轻,他知道和老蔡解释不清,索兴长叹一声:“和卫斯理做朋友,一点意思也没有,他骗得我好苦啊!”
    老蔡不信,皱着眉:“不会吧,卫哥儿不是那种人!”
    陈长青叹了一声:“难说,我有一样要紧东西在他那里,他藏了起来,找不到可活不下去,老蔡,你帮我把所有的怞屉、柜子门全打开来!”
    老蔡是老实人,又知道陈长青和卫斯理熟,所以答应一声,便和陈长青一起,在卫斯理的书房中,搜寻起来。
    陈长青刚才陡然跳起,就是他突然想到,卫斯理的汽车上有着讯号发射装置──他还曾参加对这个装置的设计工作!他也知道讯号接收仪是在书房!
    也就是说,卫斯理和白素一进书房,就可以知道神秘离去的李宣宣身在何处!
    刚才陈长青信口胡说,说卫斯理骗了他,而这时,他真的有被骗的感觉,发出了一下充满了怨屈的吼叫声,把老蔡吓了一跳。
    不到三分钟,陈长青就找到了接收仪,他熟练地躁纵着,也很快地就看到了那个亮绿点。
    他盯着亮绿点看,看到了亮绿点有极轻微的移动──那正是卫斯理和白素把车子驶出矿洞,想和陈长青联络,遇上了巨大的蝙蝠灾变之时。
    卫斯理打了自己家里客厅的电话和陈长青住所的电话。卫斯理想不到陈长青在他的书房之中。
    而卫白二人在矿洞口略停了一停,又冲过了发狂的蝙蝠群,又进了矿洞之中。
    虽然,移动的距离只不过百来公尺,但是在萤屏上也看到。
    陈长青也知道,除了这副接收仪之外,还有一副袖珍的,这时不在,更可以证明卫白二人,是到那个亮绿点所在处去了。
    他又盯了一会,看到亮绿点不再移动,他喃喃自语:“求求你别动,我立刻就来,才求你们千万别离开,我立刻就来!”
    老蔡不知道他在说甚么,用奇怪的神情望着他。陈长青灵机一动,十分认真地对老蔡道:“老蔡,看到这亮点没有?你坐在桌前,看着它,我会不断打电话来问你,要是它移动了,你就告诉我它的位置!”
    老蔡见陈长青说得认真,连连点头。
    陈长青向老蔡挥了挥手,一溜烟下楼,冲了出去。
    刚才他已认清楚那亮绿点的所在,一上了车,就认定了方向,疾驶而出。
    他利用车子上的电话,每隔五分钟,就打电话问老蔡一次。老蔡很是尽忠职守,每次都回答:“没动过!”
    陈长青驱车急驶,他还未曾驶到矿洞口,就在那个警告牌的附近,看到了卫斯理在路边“借”来的那辆车子。
    一看到了那辆车子,陈长青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惨叫,在旷野之中听来,凄厉无比!
    照说,陈长青看到了车子,证明了卫、白二人确然来到了这里,证明他追踪正确,他应该高兴才是,何以会发出惨叫声呢?
    这里面,可大有文章!
    原来,陈长青一看到那辆车子,就认出了这辆车的车主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小郭!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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