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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和尚讲故事:戒嗔的白粥馆 第2部 [打印本页]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3
标题: 小和尚讲故事:戒嗔的白粥馆 第2部

开篇:我们的心灵为何不能纯净

  佛经里有一个故事,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一头性格温顺的大象,被人带入了杀戮的世界,大象每天耳濡目染,性格也变得残暴起来。

  人?初,单纯得像一块无色的海绵,我们一天天在洞察尘事中成长,从纯真走向成熟,无色的海绵在不知不觉中变色,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海绵上沾染了许多颜色,红的黑的都有。

  谁能抵御这变色的过程,也许没有人,这一切就是生活的代价,不可回避的代价。

  每个人都在努力,努力不被这浑浊淹没。

有人构筑一道墙,把曾经不设防的心围绕住,拒绝了一切,能否真的纯净了?

  但不知:

  千疮百孔的墙,什么都挡不住;

  密不透风的墙,只会让我们的心,在其中窒息。

有人在挣扎,努力洞察着浑浊中的暗色,极力摆脱?对我们的影响。

  但不知:

  和佛经里的大象一样,我们一天天被我们想摒弃的外物影响着。

  眼中的阴暗会在心灵的深处滋生,当灰烬蒙住天色,我们便只能看到这灰色的世界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物,我们无力改变,就像外物对我们的影响。

尘世间烦恼多多,当黑暗侵入心灵,带给我们的是无助与痛苦。

  我们会想,我们内心的纯净里那块无色的海绵去了哪里?

  戒嗔想告诉施主们,实际上它一直都在,藏在某个角落里。

  每个人都苦苦等候可能帮自己找回内心纯净的那个人,却很少有人意识得到,自己才?解铃人。

暴雨来的时候,要懂得躲避在屋檐下。

  烈日当空照耀,只有树荫下藏着清凉。

  我们眼中可以看到灰暗,一样可以看到纯净。

  我们耳中可以有嘈杂,一样可以感受清静。

  狂躁的大象是如何变回温顺的,其实很简单,让它回归干净纯正的环境。

  别以为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心底的污垢吹走。

  沾满泥的双手,硬擦未必能干净,不如在清水中浸泡,让污垢一丝丝溶解,这样才能真的彻底。

  在尘世间疲惫挣扎的心,要让它去世外过个双休。

  只有我们内心的平和才可以战胜浮躁与烦恼。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4

第一个:菊又生(1)

  淼镇上的孩子都喜欢跑到茅山上玩,现在是,以前也是。

  天明寺门外有棵老树,不知道有多少年头,粗大的树身,枝干肆意伸张着,一直伸到天明寺的匾额前。听淼镇上最年长的老人说,他小时候这棵树就有这么大。

  戒嗔刚来天明寺里的时候只有十二岁,那时戒嗔常会坐在寺门外的老树下读经书,阳光从老树的枝叶中的缝隙透射过来,既不会感觉刺眼,也不觉得昏暗。

  那时候常常有两个孩子到附近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年纪与戒嗔相仿。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就在老树下。三人对视良久,各自惊惧,最后那个女孩子笑了出来,化解了我们之间的尴尬。

  后来慢慢熟络了,戒嗔知道了两人是兄妹,平时也只是以小名相称,是极其普通的小名,哥哥叫小毛,妹妹叫小妹。两人是龙凤胎,父母是大城市来的知青,所以,兄妹两人说话语调都和镇上的方言微微不同。

  那几年,他们常常跑到茅山上玩,玩得最多的就是捉迷藏,认识了戒嗔后,他们也时常躲到天明寺里,毕竟寺里遮挡的东西比较多,藏起来方便。有时躲在花丛后,有时躲在水缸里。

还记得有一次,戒嗔在屋子里翻书,小妹快速跑进屋里,然后一头钻进戒傲的床下。戒嗔把头探下去看,小妹把床单掀起一块,小声地对戒嗔说,我在捉迷藏,然后就把床单又放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小毛跑了进去,见了戒嗔便问,见到小妹了吗?

  戒嗔想想师父上午才说过的出家人不能打诳语,所以就说,在戒傲床下。

  小妹气鼓鼓地从床下钻出来说,戒嗔,你怎么出卖我呀。

  还好小妹的怒火没有持续多久,过了几天,她见到我又和平常一样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两年,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两人不再上山来玩了。

  有时偶尔路过镇上,见到他们兄妹,大家也会相视而笑。

  有次问小毛,怎么不来山上捉迷藏,小毛想了又想,说,也不知道怎么着,忽然不喜欢捉迷藏了。

  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走过,不知觉中遗失,不知觉中成长。

小毛和小妹家有一盆很特别的花,看起来枝叶和花朵都很像菊花,只是颜色有些奇异,深紫色的花瓣和其他菊花都不相同。

  每到花开的时候,我和戒傲下山时总会绕路去他们家看看花。

  兄妹俩会热情接待我们。

  有清茶,有水果,有微笑。

  每年都会找小毛和小妹要上一些紫菊的种子,只是每次种出来的花都不是紫色的。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5

第一个:菊又生(2)

  一年初夏,经过他们家的时候,看到一辆卡车停在他们家门前。走上前去打听,小毛说,我们要搬家了,要随父母搬回城市里。

  小毛边说边开心地笑,戒嗔知道这是件好事,他们今后的生活必然比现在好。

  微微有些难过,此时一别,后会应是无期。

  回到寺里,和戒傲算计着要再找个机会和他们兄妹话别一下,谁知道第二天,两人跑进了寺里,小毛手中抱着那盆菊花。

  小妹说:“我和哥哥明天就要走了,这花是带不走了,所以,想把它送给戒嗔做个纪念,但是希望等到花开的时节,戒嗔可以为我们留一包花种,如果有机会我们会来取。”

  从小毛手里接过花盆,我重重地点头,说:“会的,一定会把花种留下来的。”

  小毛和小妹那次坐在寺里很久,聊小时候的趣事,一直到日头就快落了。

  小毛说:“我们走了,如果再不走,等天晚了,山路就不好走了。”

  把两人送出寺门,小妹抬着头望着老树,轻轻微笑,一如初见时的微笑。

  我轻轻挥手话别,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生命中有多少人就这样走过,即便再投缘的微笑,在转角后可能就永不再见了。

把紫菊放在花架子上,浇水也会特别关照,有时候会想起它曾经的主人。

  过了整个季节,紫菊终于在施主们的赞叹中怒放。

  而戒嗔收获一整包花种,小心地包在小纸包里。

  小毛和小妹没有回来过,那包花种也许只是个不重要的约定。

过了许久,有天戒嗔在后院里打扫,忽然听到有人叫我名字,侧过头去看,隔着镂空的石头围墙,是淼镇上一位姓苏的女施主在叫我,那位苏施主戒嗔并不太熟悉,只知道她是小妹的好友。

  苏施主对戒嗔说:“戒嗔,小毛和小妹让我来讨债了。”

  微微一愣,忽然想起来债务是什么,跑回屋子,翻出那包花种,从墙上的空当中塞过来。

  苏施主说:“明天我去城市里看小毛和小妹,有什么话要我带去吗?”

  戒嗔摇摇头,因为戒嗔知道那些花种虽不会说话,可是已经带去了很多东西。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小毛和小妹的消息了。

在一个风雨之夜,紫菊忽然凋谢,任戒嗔怎么浇水施肥也没有活过来。

  望着枯萎的紫菊,心里很是遗憾,那是朋友们留给戒嗔的唯一纪念了。

  到了春天,后院的围墙边长起一棵植物,看样子很像菊花,没有特别留意。

  转眼到了秋天,菊花开放,竟是一树紫菊。

  戒嗔百思不得其解,有天站在围墙前,忽然想起,那天隔着墙把菊花种递给苏施主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苏施主的手,戒嗔当时紧张地手抖了一下,定是那时候落下的。

  凑在菊花旁,风轻轻吹来的时候,鼻中有那淡淡的菊花香。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不小心跳进装满水的水缸里捉迷藏的男孩,和那个望着老树微笑后又长长叹了口气的女孩。

戒嗔相信在世界的某处,和这紫菊同根源的菊花一定也盛开了。

  唯有坚守着我们的承诺,它才会在一个秋日里弥补我们心中的遗憾。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6

第二个:冬雪

  那一夜,不知何故,很冷。

  早晨醒来的时候,推开寺门,外面已经一片白色。

  冬雪就这样来了。

  院子里那几棵枝干上只剩下枯黄卷曲的瘦?的老树,前几日还怜它单薄。而如今,细雪浮在枝干上,反倒多了一分韵味,少了一分凄冷。

  踏去屋外,雪并未完全停止,时有星星点点落在衣襟上。

  疾风吹过的时候,雪骤然又大了起来,不知道那雪是来自天外,或是天地间的遗物。

  脖子上片片冰凉,那不着痕迹的雪花,不知道怎么就钻进了脖子里。

  耳边传来欢呼声,戒痴从身后的屋子里冲进雪地里,趴在地上,兴奋地拢着积雪。

  这场雪下得并不太大,戒痴坐在雪地里,身边只积起了小小的一堆。他望着我笑着说,戒嗔师兄,等雪再下得更大些,陪我一起堆个雪人吧。

  笑着点头。

  有人惧怕严寒,因为他不愿感受冷风吹在身上的滋味;也有人兴奋地等待,那是因为他看到了寒冷中的快乐。

  戒嗔搬上板凳坐在寺门前方,静静地看着戒痴跳跃奔跑。

  天比平日要亮了几分,那是因为薄薄的日光,被雪地散射开后在空中穿梭。

  身边有响动,一看却是戒尘从里屋来到我身旁,小僧袍里裹着厚大的棉衣,显得臃肿不堪,行动起来也甚是不便。

  低着头偷偷地笑,不想让戒尘发现我在笑话他。

  戒尘摇摇摆摆地走到我身边,就势靠在我怀里。

  搂着那个小小的身体,仿佛抱着一尊暖?,戒尘和我一起笑眯眯地看着玩在兴头上的戒痴。

  他转过头忽然问我,戒嗔师兄,是不是再过几个月,等到春天来了,我们就能再见到美景了呢?

  我笑着指着铺满雪的山地对戒尘说,难道现在的景致不美吗?

我们习惯把怀念留在秋日黄叶飞舞的瞬间,把希望寄托在随着春风轻荡的柳枝上,却总是忽略侧头就可以瞥见的美丽冬雪。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6

第三个:如果上天再给戒嗔一次机会

  身为和尚,自然不能似施主们一样交友广阔,戒嗔的交际范围很小,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马家镇的宝光寺。

  记得几年前,去马?镇还没有公交车,如果想去那边就必须要步行或骑车,而戒嗔住在山里,即使有自行车也不方便存放,所以,去宝光寺的时候,大部分靠步行。

  那时候常常和戒傲一同前往,虽然路途并不近,可是待在山里久了,也乐于出去走走。

  自淼镇前往马家镇一共就两条道路,一条小路,虽然不太好走,不过距离近点;还有一条路比较宽阔,后来修整成了现在的公路。

记得有一年夏天,和戒傲一起出门去宝光寺,刚下了山,便下起了雨,于是躲进淼镇的小店里避雨。

  那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小会儿便停止了。

  戒嗔和戒傲继续往马家?赶,行到岔路口。戒傲说,这雨等会儿说不定还要下,咱们抄着小路去马家镇,可以节省点时间。

  戒嗔觉得戒傲说得有道理,便和戒傲一起往小路上走,走着走着发现了问题,雨后的小路上特别泥泞。可走了一半也不想就此退回去,只好挑拣着干净的道路走,等穿过小路,互相看看对方,鞋子上已经满是泥水了。

  戒嗔和戒傲停在路边,用石头把鞋子上的泥土擦掉,不想等会儿去宝光寺的时候弄脏了别人的地。

  戒傲说,早知道刚才不走小路了,贪图速度,结果把鞋子弄得脏死了。

  戒嗔笑着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刚才一定对你说,走那边。

  戒傲也说,刚才你要这么说,我一定就同意了。

  去了宝光寺,只一小会儿便把该办的事情办完了。

  和戒傲往寺里赶,又一次走到岔路口。

  戒嗔说,小路上一定还是很泥泞,我们这次走大路吧。

  戒傲也说,反正时间还早得很,就走大路吧,省得再把鞋子弄脏了。

顺着大路往回赶,路上也有些地段在修路,但绝大部分地方是干净的。

  我正在庆幸这次做了正确选择,忽然远方驶来一辆小汽车,戒傲指着小汽车对我说,你看,很漂亮的小汽车。于是和戒傲一起伸头看。

  小汽车速度很快,忽?一声从我们身边开过,那车轮胎轧过路边的一个小水沟,一下把水沟里的水溅了出来,把我和戒傲溅了一身泥水。小汽车司机也没有发觉,便开了过去。

  我和戒傲站在路边望着对方的一身脏衣服,忍不住对笑。

  戒傲说,看来走大路也不太平,本来只脏了一双鞋子,现在全身都脏了。

  记得不久之前,戒嗔还在感慨,选择小路放弃大路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可是现在戒嗔却不敢肯定当初选择小路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了。

我们做事情时,往往会对自己说,如果当初我选择另外一种方式,那么事情的结果一定会比现在好得多。

  然而?事无绝对,你心中想象的美好,在现实中发生也许并不美好。

  在任何时候,对发生过的选择去忏悔其实无济于事。

  我们在命运的轮回中行走,你的任何一步都不是绝对错误的。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6

第四个:水缸里的秘密

  那天早晨,戒嗔和往常一样在院落中清扫着落叶,却见智恒师父匆匆从房里出来。见到扫地的戒嗔,智恒师父忽然没头没脑地扔了句“别动院子里的水缸”?话一说完,智恒师父便下山去了。

  戒嗔被智恒师父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因为天明寺的院子里只有一个水缸,有时不想频繁用水泵从井里泵水,便一次性多抽点上来,存在水缸里,用于日常使用和浇浇花草。那个水缸一直放在院子里的角落,平时也没有特意留意过。

  戒嗔被智恒师父的话引发了好奇心,跑去水缸那里,却见水缸上多了一块木板,绕着水缸看了又看,水缸口盖得很严实,怎么也看不到水缸里面,想着师父交代的话,也不能去揭开木板,只得带着疑问回去扫地。

中午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起了这事,同样引起了师弟们的好奇,吃完饭?一起跑去水缸旁边,可是大家看了又看,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戒尘说,我觉得说不定师父在水缸里放了什么好吃的,想给我们意外的惊喜呢?

  戒嗔和戒傲对望一眼,不禁心有感触,为什么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可以把任何事情联系到食物上的戒尘却长不胖呢?又或者真的如戒傲说的,也许到了某天就集中爆发了?

  戒傲看着水缸想了又想,也加入了推测,他说,或者是智恒师父在水缸里放了什么不喜光的植物,所以才让我们不要乱动?

  虽然平日里寺里分析能力最强的是戒傲,但这一次,戒嗔却觉得戒傲分析得有问题,因为智恒师父?日对花草兴致不大,而且就算植物不喜光也不需要弄得如此神秘,所以心里反而赞同戒尘的分析,听起来虽然有问题,但水缸里说不定真是什么食物,甚至可能是智恒师父在研究新的食物制作方法,所以才用木板把水缸盖了起来。

  讨论了好一会儿,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假设,却没有分析出所以然来。等到了晚上,智恒师父回了寺里,戒嗔和戒傲一起急巴巴地跟着智恒师父去院子里,看着师父打开水缸,里面居然什么也没有。

  戒嗔疑惑地看着智恒师父,师父说,过几天,准备在缸里储存点东西,需要干燥的环境,所以提前把水缸晾干,怕你们不清楚我?用途,依然往水缸里储存水,所以特意交代你们不要动水缸。

戒嗔心中不觉暗笑,在这个下午,空无一物的水缸里被我们用想象装进去很多东西:有不喜光的植物,有好吃的食物,还有绝版的佛经和珍贵的佛珠……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我们用想象把单纯变得复杂,把简单变得烦琐。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7

第五个:宠物狗旅行团

  我们寺里有时候会来一些奇奇怪怪的香客。有天清晨,天还灰蒙蒙的,刚做完早课,打开寺门,忽然从外面涌入一群女施主。

  寺里也经常有来来往留的香客,女施主也很多,但是像这群人这样奇怪却从来没有见过。

  她们绝大多数是中年妇女,数下来应该有十几位,每个人的衣着都很体面,看样子和以前经常来寺里走动的那位官太太李施主很像,只是她们更奇怪,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一只狗。

  上前问了几句,大概了解到她们是因为宠物结缘而组团,在各地游览的一群香客。

  把她们请到寺里,有一位穿着蓝衣服、身材胖胖的太太仿佛是领头的,因为一直是她和戒嗔对话。她怀中抱着一只瘦巴巴的小狗,眼睛大大的,身上几乎没有毛,样貌比起我们寺里的戒言要差远了,可是蓝衣服的太?却对它很疼惜,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摸着它的头,没有停过。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怪狗,它也看着戒嗔,歪着头瞅着,忽然“汪汪”大叫起来。

  戒嗔被吓了一跳,也许是它起了个头,其他人怀中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不一会儿,在里屋的戒言大概是听到了同类的声音,“呼”的从里屋蹿出来。

  蓝衣服的太太看到戒言,也很好奇,她问戒嗔:“这是你们寺里养的狗吗?”

  我点点头,蓝衣服的太太已经把手中的小怪狗放在了地上,伸手一把把戒言抓在手中。看得出戒言本来也想逃的,只是身材太胖、动作迟缓所以没有逃掉。

  其他太太们也纷纷围过来看,倒也不是戒言长得好,而是因为比较新鲜。

  蓝衣服的太太一边摸一边叹气,她对戒嗔说:“小师父,你们既然养狗了,就应该好好地护理一下呀,你看这毛都乱蓬蓬的,你们没有梳子吗?要定期梳理的。”

  伸手摸摸头,戒嗔确实没有梳子,不但我没有,寺里的师兄弟们都没有。

  蓝衣服的太太把戒言翻了一个身,几位围观的太太一起伸手在它身上东捏捏,西捏捏,戒言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戒嗔。那些太太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恶意,又在兴头上,戒嗔也不知道怎么劝她们住手,只得偏过?,回避戒言求助的目光。

  另一位瘦太太,边摸边叹气说,你们也不让它锻炼吧?身上松弛得很。

  一位头发比戒言还乱的太太说,是呀,我们家的小红,我每天下午都要给它按摩半个小时,狗还是要护理的比较好。

  其实说戒言平时没有锻炼,是有些冤枉的,戒言每隔两天都会把智恒师父的袜子或鞋子叼出来在院子里乱跑,智恒师父只好跟在后面追。

又摸了几下,忽然那位瘦太太尖叫了一声,把我们吓了一跳,以为是被戒言咬了,但实际上戒言平时是不咬人的。

  瘦太太说,这只狗是@#$%品种的犬呀。

  当时瘦太太说了一个?绕舌很时尚的名字,只是戒嗔没有记得,只好用@#$%来代替了。

  围观的人都很吃惊,又有些兴奋,看起来,这个什么什么@#$%犬,应该是一种名犬。

  戒嗔微微地替戒言自豪,从来没有想过戒言是一只名犬。

  只是高兴了一两分钟,忽然又想起来,名犬也是犬,好像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蓝衣服的太太又把戒言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看,对瘦太太说,不可能的,这就是一般的小土狗,不是@#$%犬。

  两位太太开始辩论,说的都非常专业,很多术语一套一套的。

  寺里的师兄弟都纷纷出来看热闹。

  围观的其他太太也纷?加入讨论,支持瘦太太的人数上稍稍占点优势,但是蓝衣服的太太嗓门比较大,所以双方还是势均力敌的。

  双方一直越争越互不相让,幸好没有别的香客,总算没有打扰到别人。

  师父们中间出来几次,可也想不出劝她们的方法,只得叹气回屋子了。

  双方都没有放弃的意思,戒嗔只得搬个板凳抱着戒言坐在旁边,等她们争出一个结果。

她们从清晨一直争到中午,连水都没有喝过,又是那位瘦太太尖叫了一声。

  蓝衣服的太太说,你不要以为你叫的声音大它就是@#$%犬了。

  瘦太太说:我们定的旅行车马上就开了。

  ?群太太恍然大悟,纷纷拿起行装往寺门外走。

  戒嗔站起来相送,蓝衣服的太太看着戒嗔,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为刚才的行为向戒嗔郑重道歉,她说:“争得一时兴起,都忘记了在寺庙中了。”

  走到寺门外,蓝衣服的太太忽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戒嗔说,本来这次来是因为旅途中听说这里的山水很美,所以特意抽了半天时间来看看的,只是最后却因为戒言的事情耽搁了,真是非常非常可惜,下次再找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戒嗔站在寺门外,远远地看着下山的太太们。

  忽然在想,有时候我们花了过多的时间和精力过度地?关注某些事情,真的是不值得。

  时间是我们自己的,是回不来的。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7

第六个:过年与赌钱

  每年春节一过,天明寺都会格外热闹,因为有很多施主会来寺里进香,为这一年的事业发展和家人健康许愿。

  可是今年不同,那些来电话要求来寺里?新年头炷香的施主都被智缘师父回绝了。

  因为雪下得比较大,山路很不好走。师父说,许愿随时都可以许,这个时候,还冒着危险来寺里就没有必要了。

  除夕之夜,山下淼镇传来阵阵爆竹声。站在寺门外,看着远方的烟火绽放,戒嗔知道,其实烟火下那一张张充满喜悦与期待的笑容才是这个时节最美丽的事物。

  这个年过得安静而祥和。

雪停了几天,转眼便到初五,这天陆续有些香客上山来,绝大部分都是熟悉的,其中包括那位拍电影的曲施主。

  戒尘和戒痴都很喜欢曲施主,因为曲施主平日走南闯北,见闻比较多,每次他来便说不少新鲜事。

  曲施主坐在佛堂门外和我们开心地闲聊,聊着聊着,曲施主忽然说,这几年我经常去寺庙,我那些同事们都说我越来越有佛相了。

  坐在旁边的戒痴便跟着回答了曲施主一句,我觉得也是。

  曲施主开心不已,忙不迭地夸戒痴有见识。

  戒痴忽然转过头,用手指着佛堂里的弥勒佛说,你看,肚子已经越来越像了。

  大伙一起大笑,把曲施主笑得很不好意思,欲找戒痴算账,可是戒痴早跑得远远的了。

  过了一会儿,轮到曲施主上香,曲施主跪在佛像前许愿,口中念念有词,和别的施主小声许愿不同,曲施主?得很大声,他说了一大堆愿望,然后请佛祖保佑这一年家人和朋友们事事顺心,曲施主顿了顿,然后又多加了一句,老刘可以少保佑一点。

  听到曲施主奇怪的愿望的并不止戒嗔一个人,大家心中有些奇怪,这个老刘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曲施主如此的不喜欢他。

  吃饭的时候,智缘师父忽然问曲施主说,老刘是谁?

  曲施主一愣回答说,老刘是我一个同事,人其实还行,就是总爱和我对着干,常常被他气得吵架。

  智缘师父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下午,来拜佛的人渐渐都走了,曲施主因为路程较远,便留下来没有着急走。

  智缘师父忽然走到曲施主身边问,曲施主,一起赌钱吗?

  曲施主吃惊地看着智缘师父,环顾佛堂里的满屋神佛,小声地回答说,这不太好吧。

  智缘师父笑着说,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呀。”

  然后,智缘师父拿出一个一块钱硬币说,我们来猜正面或反面吧。

  曲施主笑着说,原来是这种猜硬币呀,我误会了,我心里还在想不太好意思赢师父们的钱呀。说完忍不住呵呵地笑。

  智缘师父把硬币放在桌上快速地转动着,然后用手一按,让曲施主来猜正反。曲施主犹豫了一下说,是正面吧。

  智缘师父又问其他人,大家纷纷猜,然后智缘师父说“我也认为是正面”,接着他把手从硬币上移开,果然是正面。

  连续猜了5次,而曲施主答对了3次,智缘师父每次都选和曲施主一样的答案。

  智缘师父把硬币收了起来,对曲施主说:“刚才我们猜硬币,我每次都支持曲施主的想法,但我也一样没有全部猜对,那位老刘施主如果在这里,即使他次次都反对曲施主的话,那么他也可能会有两次是答对的。”

师父说,我们总会因为别人的反对意见而尴尬,总会觉得别人的意见没有可取之处,其实要知道我们自己常常就是错的。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8

第七个:缝隙中的螺帽

  戒嗔的师弟戒傲,很有当研究人员的潜质。大概是好几年前,有段时间他对电器特别有兴趣,总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于是偷偷地拿着梅花起子,拆寺里的电?。不过他也不敢乱动,贵点或大点的东西,比如电视什么的,一般只是打开盖子看看就安回去。而有些小件的东西就比较惨了,总被戒傲拆得零零散散的。

  寺里的师兄们都很怕戒傲来拆东西,见到戒傲去他们旁边,就把可能被拆的东西藏起来。戒傲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东西拆了又拆。戒傲的东西也不多,三天两头地拆,终于也厌倦了,于是开始打戒嗔的主意。好在戒嗔对戒傲太了解,总在戒傲讨好的笑容未绽放之前,已经把手摆了又摆,严肃地告诉戒傲,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然而戒傲还是下手了,对象是摆在我和他屋子里的一个公用的闹钟。?到一半的时候,戒嗔忽然推门回屋子里来,戒傲赶快把闹钟藏了起来,可能由于太慌张,闹钟丢了一个螺帽,是闹钟后盖上的。

  从那以后,闹铃留下了后遗症,每次闹铃响起来的时候,后盖就会“咣”的一声掉下来。

戒嗔和戒傲趴在屋子里的地上,近乎是一寸寸地搜寻,也没有收获。戒傲很不好意思,他说,下次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会去镇上的五金店看看,看看能不能配到合适的螺帽。

  可是真正到下山以后,就完全不记得这事了。只是后盖掉下来的那刻才会被我们想起。

  因为小事总是容易被人遗忘。

  有天晚上,戒傲在屋子?看经书,忽然灯火全部灭了。戒嗔探头去门外一看,寺庙里一片昏暗,原来是停电了,于是去抽屉里找根蜡烛点了起来。

  烛光并不明亮。和戒傲边坐着聊天,边等待电来临的时候。戒嗔忽然看到方桌上缝隙中有个螺帽,便找来工具,把螺帽取出来,正是闹钟后面的那个螺帽。

以前和戒傲搜寻螺帽的时候也曾经看过桌面,但只是瞅了一眼就忽略了,而今夜,在暗淡的烛光下,我们却看到了那个遍寻不见的螺帽。

  有时候,在没有光的时候,我们更会睁大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8

第八个:朽木

  茅山上有不少有年头的树,在天明寺的门前便生长着几棵,其中最粗的一棵树要两人合抱才能围起来,炎夏来临之际,这些高大的树木为我们带来不少清凉。

  也许是山里的生活太过单调,戒傲小时候最喜欢爬到那些树上去玩乐,有时攀在坚实的树干上,四下张望,也有时倒吊在粗大的树枝上,冲树下的我们呵呵傻笑。

  那情景,如果师父们见到了也会说他两句,只是戒傲常常转头就忘记了。

  到了秋天,果实成熟的季节,我们常常一边听着智恒师父数落戒傲不顾危险乱爬树,一边吃着戒傲摘下的香甜果子。

  江南的天,雨水很多,有时一连几天的豪雨,还伴随着声势浩大的雷电,师父们常常叮嘱我们有雷电的时候千万不要靠近这些树,防止危险。

  所以,每逢雷雨到来的时分,我们都会自觉远离那些树木,但仅仅是因为师父有嘱咐,而不是因为害怕危险。

  因为危险未到来之前,我们很少会感到害怕。

在一个雷雨到来的夜里,睡得正香的戒嗔,忽然被远处巨大的响声所惊醒。从床上坐起,看到同样疑惑不解的戒傲也坐起身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分明是什么物体倒塌的声音。

  戒嗔赶快穿上衣服走出门外,看到寺里的其他人也陆续走进院子。原来除了定力很高的戒言以外,其他人都被这一声巨响惊醒了。

  推开寺门,才发现离寺里的那几间香房不远的地方,有棵大树被雷电击倒,粗大的树干横倒在地上,若树生长得再靠近房子点,很可能会造成危险。

  大家这才安心地散去,戒嗔和戒傲暗自惊叹这雷电的威力。

  那棵大树倒下的位置虽然离寺里的香房很近,但因为接近山体,所以并不太妨碍我们行走。

  曾经想过要把大树运走,只是从山上把这么大的东西运出去,也很费脑筋。只得先任由它倒放在那里,准备有机会时再把它运走。

  树便一直横在老地方了,既不太碍事,也没有任何用途。

过了很长时间,有天在寺里吃饭,智恒师父炒了一盘味道很不错的香菇,被大家吃了个干净,智恒师父很是得意。戒嗔忽然有些奇怪,因为那段时间总是戒嗔陪智恒师父去买菜,记忆中好像没有买过香菇。

  问智恒师父香菇的来历,智恒师父说,那天无意中看到那棵倒下的大树上居然长出了不少可以食用的香菇,便采集下来给我们做菜了。

  原来在我们心中毫无用途的东西,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发现它的好处而已。

前些天,有位施主写邮件给戒嗔,说自己坐过牢,错过了很多时光,想改过自新,却经常被人另眼相看,而他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特长,所以很困惑。

  戒嗔想对这位施主说,倒下的朽木都可以长出美味的香菇,何况一位从心底想要鲜花绽放的施主呢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9

第九个:戒尘和外国女施主

  天明寺年纪最小的和尚是戒尘,今年十一岁。戒尘刚来寺里的时候只有四岁,记得那时候戒尘长得很可爱,脸蛋圆圆的,而且一天到晚都是红扑扑的。

  戒尘的僧袍都是戒傲小时候留下来的,穿在戒尘身上显得很大,只是师父们觉得戒尘反正在长身体,就没有做新的给他了。

  有时候戒嗔在院子里扫地,最怕的人就是戒尘。因为如果扫上一半,他从院子里走过,长长的袍子常常把灰拖得到处都是,又要重新扫上一遍。

  戒尘人小,但是却最容易吸引施主们的目光,那时候寺里也时常有香客来访,常常有施主乘我们不在意,偷偷地在戒尘的脸上捏一把。

  戒尘也很警惕他们,每次见到有人对他有企图,便急速地绕开。

有一年,寺里来了几位外国的女施主,寺里的师兄弟们很少见到外国人,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们几眼。几位外国的女施主们在寺里转来转去,看到戒嗔在旁边,便向戒嗔咨询一些佛教方面的问题。

  非常意外的是,除了声音怪异一点,这几位女施主的中文说得相当的不错。

  戒嗔耐心地向施主们介绍寺庙里的事物,转着转着,忽然看见戒尘拖着长袍从后面走了过来。其中一位女施主惊奇地指着戒尘对其他人说:“有个很小的和尚。”

  戒尘也是第一次看到外国人,也惊奇地打量着对方,双方对视了良久。有位女施主向戒尘走了过去,这种情况戒尘已经碰到过很多次了,所以没有等女施主接近,他就立即警惕地转身准备跑开了。

  可是那位女施主拿出一块巧克力,对戒尘说,给你。

  戒尘转身转了一半,看到巧克力,于是又转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伸手接过巧克力。女施主把巧克力交在戒尘手上,顺手摸摸戒尘的头,戒尘人虽然小,可动作是很敏捷的,若是平时,施主们的手还没有摸到戒尘的头,他早就跑得远远的了,只是今天拿了施主的巧克力,注意力有些分散,加上心有感激,便没有闪避。

  女施主伸手在戒尘的头上摸了好几下,忽然蹲下身子,把头探下来,在戒尘的脸上亲了一口。

  周围的师兄和戒尘本人一下子被女施主的举动惊呆了,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戒尘撇着嘴巴,嘴唇轻微颤动,女施主也被戒尘奇怪的反应惊呆了。戒尘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拖着长袍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边哭边说:“破戒了。”

  女施主有些疑惑地问我们:“小和尚怎么啦?”

  戒嗔一时之间也不太好向施主解释戒尘要跑的原因,只好随口说了几句,便赶快跑回后院去看戒尘。

  戒尘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哭,戒嗔坐在门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了,那么小就犯了色戒,换了是谁都是不太能接受的。可是那位外国的女施主显然是不懂宗教的戒律,也不好过多地责怪。

  戒嗔安慰了戒尘几句,谁知道他哭得更难受了。

  只得悄悄地走开,也许这时候让戒尘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会儿比较好。

吃中饭的时候,吃了一半,智缘师父忽然问,戒尘去哪里了?

  戒嗔怔怔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终于有看到事情经过的师兄把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智缘师父。

  师兄们都很替戒尘难过,智缘师父叹了口气,让戒嗔先去看看戒尘,又说自己等一会儿去看他。

  戒嗔拿了几个馒头去了戒尘房间,戒尘兀自关在房间里哭,只是毕竟哭了很久,声音已经小多了。

  戒嗔说:“戒尘呀,咱们做和尚的过午不食,就要到中午了,如果还不吃东西,今天就不能吃了。”

  过了一会儿,戒尘把门开了一条小缝,伸出小手接过戒嗔手中的馒头。戒嗔乘机钻进屋子,看着戒尘很伤感地吃着馒头。

  才吃了半个,智缘师父进了屋子,戒尘又想到了伤心事,难过得再次抽泣起来。

  智缘师父看着戒尘说:“其实,即使被女施主亲到了,也未必算犯戒的。”

  戒尘很惊奇,放下馒头,疑惑地看着智缘师父。

  智缘师父说:“犯戒并不一定是在行动中体现,心念更为重要。”

  智缘师父问戒尘:“戒尘,被女施主亲到的时候,你的心念可曾动了。”

  戒尘伤心地说:“心念还没有来得及动就被亲到了。”

  智缘师父说:“是了,那就不算犯戒了。”

  那天,戒尘终于不难过了,开开心心地吃掉了好几个馒头,只是以后见到女施主的时候闪躲得更快了。

  对与错的区分并不是那么简单,做事的时候并不是不做就不会错了,在戒条中,只要心念动了,即使没有做一样是错,反之,心念始终未动的人,是不算错的。

这段时间收到很多留言和邮件,大概有十几万条了,一直在努力地看,只是有时候留言过多,被压在了后面。前几天翻到一条几个月前的消息,那位施主对我说,由于她自身的原因,失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这三年半里,多少个夜晚她都在梦中哭醒,一想到她的孩子在荒野里不知所终,她就恨自己,为什么还要苟活在世上?!她想要问我的师父,怎样才能弥补她的罪过!怎么才能得到解脱。

  只想回答你,世间的很多事,注定要发生,难过与伤心都是你所经历的,别想着让它们远离你,因为思念也是属于你的,但是希望终于有一天你可以让它们成为过去。

  还是要告诉你智缘师父所说的话——佛并不责怪那些无心之失的人。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49

第十个:山上花与水底鱼

  茅山上的两处景致是戒嗔最喜欢的。

  一处是春日里满山盛开的野花,逢到晴日,戒嗔喜欢顺着绿荫山道,追逐蜂儿蝶儿的步伐,脚步踏在野草上,在点缀着星星点点日光的林间寻觅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有时欣喜,有时疑惑。

  不知喜从何处而来,无谓去追寻,但知心中有趣便足够了。

  戒嗔喜欢的另一处景致来自水底,戒嗔年幼时常爬在溪流边的山石上,盯着溪流里闲适的游鱼。它们没有五彩的外衣,但无妨它自得的乐趣,灰溜溜的身体在水流中欢畅地扭动。

  我们讥笑游鱼柔弱无助,那只是因为我们不能理解它们的快乐而已。

  茅山的野花,生长在山顶上的,远远比山下的茁壮和茂盛,有时候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山顶的环境怎么也不会比山下好呀。但戒傲师弟解释说,野花在山顶上盛开,那是因为山顶上人烟稀少,不像山脚下的花,还在含苞便被游人采了去。

  而溪流里的游鱼则相反,越向上走,鱼儿越少,到了山顶处,鱼儿几乎绝迹,在山脚下溪流汇集的小池中,小鱼儿四下蹿动,一片繁荣。

  戒傲师弟解释说,成长在高处的鱼,会不知不觉地顺着水流游到山脚下,而能逆流而上的鱼却少之又少。

  一路赏花的戒嗔总是不自觉地向着山顶而去,在多彩的花丛里停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茅山最高处。

  而有时,选择观鱼的戒嗔,也会循着小鱼游动的方向而去,不知觉中便到了山脚下。

也许就像戒嗔一样,施主们也会在一天发现,我们不再停滞在起点了,现在的我们和最初的距离已经很远很远了。

  那是什么缘故呢?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在追寻。

  我们最终是站在山顶上,还是站在山脚下,会取决于什么呢?

  不是时间,不是精力。

  我们会走向何处,只是和我们追寻的事物所在的方向有关。

  寻找善良的人,渐渐清澈;寻找邪恶的人,在不知觉中堕落。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0

第十一个:变与不变

  我的智缘师父时常帮附近的居民开导心事,所以常有施主赞扬智缘师父是高僧,虽然智缘师父确实是佛法精深,可是也不是全然没有缺点。

  就好像自然生成的玉石一样,定然没有哪块是毫无缺陷的,那些通透到完美无瑕的,极有可能是赝品。

  智缘师父的缺点就是特别爱花,天明寺的花架子上放满了施主们送的花。但是智缘师父养花的技能只属于一般,那么多花,时不时就会死掉一两盆。每次死了花,智缘师父不免要难过一阵子,那样子一点也没有出家人该有的淡定。

  智缘师父的房间窗台上养着一盆小红花,师父特别喜欢它,我们叫不出名字。那花并非艳丽,但是每每有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时,那花就仿佛在光彩中笼罩了一层红晕,让人恍惚。只有天气很好的日子,师父才会把它放在外面见见阳光。

  茅山上的花也不少,每年春天各色野花争奇斗艳。记得有一天,师父让我和戒傲去山顶。途中,戒傲忽然在山路上“咦”了一声,然后用手指指向山间。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一片绿意中有一点红色,正巧有阳光照耀,花朵上笼罩的那层红晕,和智缘师父屋子里的景象颇为相似。

  和戒傲一齐凑上前去,拨开绿草露出那点鲜红,原来是一朵小小的野花,虽然不如师父房间里的那盆花贵气,却也有独特的姿彩。

  戒傲说,等回到寺里,先找个好看的花盆,把它挖起来送给师父,然后把它摆放在佛堂里最显眼的地方。这样以后早课时,若念错了经文,师父想拿戒尺打我头的时候,就会有很大机会看到那盆充满孝心的花,这样师父的戒尺也许就打不出手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师父常常教导我们,既然是出家人,就不可做那些有目的的事情,可是戒傲有了这样的想法,师父若知道定然不高兴。

  我对戒傲说,那算我们两个人一起送的好不好?

  戒傲欣然同意。戒嗔和戒傲一起开开心心地下了山,找了合适的花盆,只等第二天上山去移植小野花。

  一夜风雨。

第二天一早,我和戒傲就拿着花盆跑上山去。可是见到那朵野花的时候,却发现野花的枝叶经过风吹雨打后,花瓣散落了不少片,已经没有了昨日的神采,只得遗憾地离开。

  我们闷闷不乐地告诉智缘师父野花的事情,戒傲说,看来那朵野花还是不如师父你屋子里的花,受到了环境的影响就变了。

  智缘师父却说,你们认为那野花已经变了吗?师父却认为它未必是变了。

  想了又想,还是不太明白师父的话,只得放弃了。

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师父把屋子里小花拿出来晒太阳,到了夜晚,忘记收回屋子里,过了几天,那盆小花居然枯萎了,师父不免又难过了一阵子。

  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的那朵野花,当时曾经责怪过它比不过师父房间里的家花,因为在风雨后就失去了生气。

  而事实上,那盆养育在房间里的花,只在屋外待了一夜,就失去了生机。

变与不变,怎么分别呢?

  没有经历过外界影响后的不变未必是不变,而经历了风雨后的小小改变,或者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不变。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0

第十二个:井底之蛙

  那几天,离天明寺不远的山路边,忽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大洞。探头看看里面,泥土甚新,而且挖得还很深,大约有好几米,若是一个不小心,人掉了进去是很容易受伤的。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挖的洞,也不好轻易地去填掉,只是寺里的师兄弟们都相互提醒了,平时行路的时候要绕开走。

  这样过了几个月,大洞依然在那里,只是大家也不再关注了。

  当不平常变成习惯,它也就成了平常。

有天出门,远远地看到戒傲,戒傲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走近了几步,原来戒傲蹲在大洞边上,正在向里面窥探。

  好奇地走到戒傲旁边。戒傲神情专注,居然没有留意到我。

  瞅了一眼洞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我问,戒傲你在看什么。

  这时,戒傲的身体忽然向前倾倒,就要往洞里跳下去。

  我吓了一跳,从后面奋力把戒傲抓住,使劲把他拽了回来。

  戒傲被我拉倒在洞边的草地上,不断喘气。

  我怪责地对他说,戒傲,你做什么呀,那么深的洞,往里面跳多危险呀,你还头朝下。

  戒傲说,谁想跳了,你一点声响都没有地出现在我身边,又忽然说话,我是被你吓得失足了。

  我微微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正想问戒傲看什么,却看见戒尘抱着一大捆粗长的绳子走了过来。

  戒傲说,刚才戒尘说,洞里不知道怎么掉进来一只青蛙,他让我把青蛙从洞里救出来,否则,只怕过不了几天,青蛙就要死了。

  伸头看看洞里,确实有一个小青蛙,伏在洞底。

  我用戒尘带来的绳索把戒傲放到洞里去,戒傲把那只小青蛙从洞里带出来,交给戒尘,戒尘兴高采烈地去山下的池塘了。

这事很快就被遗忘了。只是有一天,几个小和尚缠着智惠师父讲故事,智惠师父便讲了井底之蛙的故事,戒尘听得开心,还不忘记向旁边的我和戒傲说起那天的事情。

  戒尘说,那天若不是师兄救了那只青蛙,那只青蛙就成了井底之蛙,只能看到井口的一片天空了。

  我和戒傲一起笑了起来,戒尘这小和尚活学活用得还是挺贴切的。

  戒傲忍不住问戒尘,那你眼中的世界有多大呢?

  戒尘说,世界当然有淼镇那么大。

生活在井下的青蛙眼中的世界,只有井口的那一方天空。戒尘认为青蛙见识少,他认为世界有我们生活的淼镇那么大。而我和戒傲呢?我们当然知道世界要比青蛙和戒尘所知道的大很多,而究竟有多大,我们也不清楚。

  我们仰望天空的时候,没有人能把整个天空尽收眼底。

  每个人都是井底之蛙,而大多数人只知道别人是。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0

第十三个:戒尘小和尚的个人画展

  戒嗔的小师弟戒尘非常喜欢画画,画的水平虽然一般,却也是一直在坚持。有段时间戒尘迷上了写实,只要一有空就抓着师兄们做他的模特,师兄们开始也很配合,但是这种坚持基本上只是一次性的,到了第二次便再不肯去了。

  一开始的时候,戒嗔也不知道原因,后来有幸做了一次模特,还收到了戒尘的作品。看到作品的时候有点傻眼,虽然心经上是说了色即是空,但是被画得如此抽象,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寺里能够长期做戒尘模特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戒言,因为只要戒言睡着了,那么不论戒尘怎么让它摆姿势,都没有问题,而如果戒言是醒着的,它便会摇着尾巴在寺里乱逛,任戒尘怎么引诱也不肯停下来。

  所以,在戒尘的笔下,戒言的形象永远是睡着的,戒嗔知道戒尘也曾经做过一些努力,比如把一大碗好吃的放在戒言面前,可惜戒言吃饭的速度太快,总是等不到戒尘完工,就已经吃饱去山里散步了。

  对此戒尘也多有抱怨,可戒言依然做不到善解人意。

寺里还有一个模特就是戒傲,他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被戒尘在清醒中摆布的人。戒傲也尝试过逃逸,可惜身体刚转过三四十度,戒尘便会在后面说,我要告诉师父某师兄在面壁时还偷吃饼干,我要告诉师父某师兄在床下藏了可以爆炸的东西,我还要告诉师父某师兄把戒言身上的毛剃了做实验。听了这些话,戒傲便只好转了回来。

  那些作品戒尘会把它们小心地藏在自己柜子里,若梅雨季节到来,戒尘还会把它们拿出来,用夹子夹在晾衣服的绳子上晒晒,防止生霉。

和戒傲站在戒尘的画前,看看那些随风轻轻摆动的画,虽然画的神与形都不太似,但不管是画中人也好,还是画画的人也好,心中的快乐却是真实存在的。

  世间的万千事一定要做得完美极致,才能算得上称心吗?

  抱着喜悦的心情看待做得不好的事情,我们的嘴角自然可以翘起来。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1

第十四个:不说话的同桌

  戒嗔小时候,也上过几年学,最后一年,班上调整了座位,戒嗔有了一个新同桌。

  对这个新同桌,戒嗔一点也不了解,因为老师一直是按同学们的身高去排座位的,而在前几年,又高又胖的新同桌一直坐在了屋子的最后,而戒嗔相对瘦小,位置便比较靠前。

这一年,戒嗔的身高蹿得很快,所以,有机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了。

  对于新同桌,戒嗔大概知道的只是他父亲是退伍军人,因为有时候课间,他会站在院子中耍上几下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功夫。

  戒嗔和新同桌的交流不多,因为同桌唯一的爱好就是睡觉,只要一上课,不管什么课,他就开始趴在桌上睡。

  我们的老师只有一位,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因为同桌的成绩一直还不错,所以,老师基本是不管他的。

  对于同桌睡觉,戒嗔也无所谓,但是麻烦的是,每次他一睡着,姿势便舒展开,慢慢地把不大的桌子占据。有时候,睡出了状态,手臂还会挥动,把戒嗔的文具扫得到处都是。

  戒嗔起先一直忍着,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和同桌展开谈判,内容也就是制定互不侵犯原则,在桌上划了条线,规定没有特殊原因不得越界,因为考虑到他的体型,戒嗔也做了必要的让步,划分给他的地盘要比留给自己的多。

  同桌很合作,说了句没有问题,然后又倒头睡去了。

没过多久,戒嗔便发现,原来规则这种东西是给清醒的人制定的,对那些不清醒的人是无用的,而戒嗔的同桌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刻。

  趁着下课埋怨了他几句,同桌老老实实地听着也没有回嘴,反倒弄得戒嗔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过了几天,矛盾终于激化了,同桌睡觉的时候把桌上的一瓶墨汁扫到了前面,弄脏了前排女同学的衣服,女同学哭了一整天,同桌被老师好好地教训了一顿。

  同桌受了气,无缘故地和戒嗔吵了一架,最后两人弄得不再讲话。自那以后,同桌上课居然也不睡觉了,有时候摆头的时候,和戒嗔的眼神碰在一起,两人也迅速收起笑容,狠狠地对视着。

这样的冷战不记得持续了多久,只记得后来两人关系缓和了点,但谁也没有先和对方说话,再后来,戒嗔离开了学校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前段时间无意中在路上见到了当年的同桌,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聊了很久,比起当年,他反倒显得瘦了些。戒嗔疑心自那次之后,他缺少睡眠,所以身材便保持住了。

  说实话,和他遇见的时候,戒嗔连他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而那些往事,那些过节儿也是戒嗔在记忆中拼凑了很久才回想起的。

等我们记起昨天的怨恨的时候,它可能已经是可笑的事情了,而今天的我们却总是放不下。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1

第十五个:滴水观音

  那天,天明寺的佛堂中特别热闹,前来进香的镇民们在座位上议论纷纷,和平时安静地等着故事的样子截然不同。戒嗔不由得起了好奇心,凑进人群里探听。有位李施主告诉我,前天,淼镇西边最拐角的一户姓王的人家家里发生了异相,他家里供奉的一尊观音像手中的玉净瓶口开始往外滴水,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过,大概每过半个时辰就要往外滴上一滴,现在王施主家的人群也是络绎不绝。

  这个王施主,我们寺里的僧人都认识他,他家就在淼镇西边的山边上,那座山比茅山陡峭许多,而王施主家就紧靠山壁而建。

  王施主家的那尊观音像,则更加的有名,那是附近几个乡镇中最古老的佛像之一,据说是从清朝时就传下来的,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本来镇上同样历史的佛像有好几尊,但是其他几尊在“文化大革命”时期都被砸得差不多了,只有王施主把观音像放在毛主席画像后面才免过一劫。

  我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寺里的人,师兄弟们都很兴奋,都觉得这样的异相出在天明寺附近,一定是佛对我们虔诚的修行的肯定。只有智缘师父没有发表意见,智缘师父说,我们去王施主家看看吧。

  寺里人都不愿意放弃见识奇迹的机会,于是全寺出动,只留下戒言一个看家。

走到王施主家的院子外面,远远地就看到很多人影,把王施主家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的,镇民们看见我们来了,便主动让出一条通道。王施主见到我们,又是开心,又是兴奋,他说,这几天,佛像已经滴了很多滴“圣水”了。他正想着找寺里的师父来商量,看看是不是要把这尊佛像送到寺里去供奉比较妥当。

  智缘师父随着王施主进了屋子。原来屋子里也围着不少镇民,那尊观音像依然放在屋角的佛龛上,观音像手中的玉净瓶下方多了一个小小茶杯。王施主还有些担忧地问智缘师父,他因为怕“圣水”遗失了,所以找了一个茶杯先接着,用这个权宜的办法,不知道对佛是否尊敬。

  智缘师父说,不碍事的,王施主才稍稍地放心了。

  我们和智缘师父一起凑到观音像旁边看,那尊观音像手持着一个口朝下的玉净瓶,而瓶口上还蓄积着一大滴水滴,周围的镇民们都屏着呼吸盯着瓶口。看了好一会,水滴越来越大,终于“滴答”一声滴在茶杯里,周围的居民一起发出轻轻的赞叹。

  智缘师父忽然转过身对我们说,你们有没有看到放佛龛的地上也有一点点水渍。

  大家仔细看看周围的地上,确实是潮湿的,智缘师父伸手在佛像上摸了摸,展开手指,一样有水迹。

  那天我们围在王施主的屋子转了几圈,终于发现,原来佛像瓶口的水,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因为王施主家依山而建,屋顶上有棵大树的树枝断裂下来,引了很少的山泉流在房顶的瓦片上,而其中一小部分顺着墙壁流进屋子里,正好滴在了观音身上,这才产生了佛像自己滴水的现象。

  那天围观的镇民们笑着散开了,隔了几天后王施主还特意进天明寺拜佛,悔过自己没有把佛像收藏好的过失。

几滴普通的山泉,几经周折流在了观音像上,等到从玉净瓶口流出时便成了“圣水”。这种小小的意外,在我们生活中也时常有类似事情会发生,比如那些并没有经过确实的小道消息,常常无意中被一些正规的媒体或报纸所报道,那些本来毫无依据的消息,反而变成了奇闻逸事而被广泛传播。

  我们常常过于信赖权威,也缺乏质疑的想法,在多一些思考、多一些分析的情况下,在是非之间保持自己的判断,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1

第十六个:黑线与白纸

  淼镇是一个被群山围绕的小镇,记得戒嗔刚进天明寺的时候,淼镇还相对闭塞,镇上的机动车都很少。

  然而外面的世界还是渐渐地影响了淼镇的生活,这里慢慢有了游客,镇民们也慢慢和外界有了交流。有位秦施主在城市里待过几年,人也比较有见识,他发现淼镇里有不少土特产和山货在本地都非常便宜,而这些物品一旦运送到城市里,身价立即倍增,而且如果再加上什么绿色和纯天然的标签,价格比城市里同样的商品还要贵一些。

  其实淼镇里非绿色和非纯天然的东西还真的非常少,我们的日常物品换了个地方就会变成不寻常的东西了。

  秦施主先开始自己同家人收购了一些小商品拿去城市里贩卖,居然效益颇好,他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最后自己家的人手也不够用了,便雇用了镇上的几个青年一起帮忙。

  秦施主在做生意前,家境也只是中等,随着生意越做越红火,资产也多了起来,还把家里以前的平房也拆了重盖成一栋三层小楼。

  流言就在这时候传开了,先是说秦施主发财的主要原因是偷税漏税,再说秦施主把外人带进淼镇破坏了环境。

  秦施主原本也不在意,可是后来传言的版本越来越多了,连镇民们生了场奇怪的病也一口咬定,一定是外来人传染了。秦施主终于不堪流言,跑进了山里,找智缘师父诉苦。

秦施主说,自从他往城市里卖山货以来,淼镇里土特产品的收购价格涨了又涨,镇里绝大多数人家的收入都增加了不少,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流言呢。

  智缘师父听完秦施主的诉说后,反倒笑了,他从桌子上拿出一张纸摆在秦施主的面前。

  他问秦施主说,这是什么?

  秦施主探头看看回答说,这是白纸。

  智缘师父找了一只水笔,在上面轻轻地画了一道黑线。

  然后智缘师父又问秦施主同样的问题,这是什么?

  秦施主回答说,这是黑线。

  智缘师父又笑了,他说,这不是黑线,它还是白纸。

  智缘师父说,我们常常因为白纸上一条微不足道的黑线而忽视了白纸的存在,其实黑线所占据在白纸上的空间有多大呢,可能还不到千分之一吧。

人人都想尽善尽美,但实际上怎么可能呢,每张白纸都会有几条细微的黑线,怎么能用黑线去代替或否定白纸呢。

  只要是正确的事情,那么大胆地去做吧,黑线根本不是问题。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2

第十七个:春游的小施主

  茅山风景不错,所以每年春天都会有成群结队的人来春游,有大人,也有孩子。

  记得有次陪智缘师父一起到镇上买东西后回寺里,行到半路上,智缘师父忽然停了下来。他对我说,戒嗔,你有没有听见哭泣声。

  戒嗔一愣,停下来细听,只听到细微的鸟雀鸣叫和瀑布中的流水,未听到什么异常。

  正想回复智缘师父,忽然听到风中夹杂了几声低泣。

  智缘师父说,快一起去看看吧。

  随着师父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而去,哭泣声越来越清晰。转过几个大树,终于在树木中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孩子坐在大树下,看衣服很眼熟,应该是镇上小学的校服。

  智缘师父说,戒嗔,你去看看那孩子,是不是迷路了,如果是迷路就把他送下山吧。

  我疾走几步,凑到前面去,心里却觉得这孩子不像迷路,因为茅山也不大,镇上的孩子都会比较熟悉道路,只是有些担心这孩子是否因为受伤了,而不能下山。

  于是我绕到孩子身后。那孩子举止非常奇怪,他手中持着一个小木棍,一下下地敲击在他面前的一块山石上,口中还念念有词,不断重复着:“打死你,打死你。”

  我凑到孩子身旁,小孩侧过头来看我,他的小脸上泪痕未干,鼻子上还挂着两行清鼻涕。

  看到我凑了过来,孩子忽然扑哧笑了出来,说了一句“光头”。

  孩子转过头,看到山石,又抽泣起来,接着用木棍去敲打石头。

  这孩子心情变化得那么快,弄得我一头雾水。

  智缘师父也从后面赶了过去,和我一起蹲在孩子旁边。

  我想向孩子问问原委,便清了清嗓子问孩子:“小施主……”

  孩子猛抬头生气地说:“你才小死猪呢!”

  我只得换个称呼称他小同学,边哄边问,还把给戒痴和戒尘买的零食拿给他,终于探听到了一点眉目。

  原来这孩子和几个同学一起上山玩,中途闹了别扭,结果几个孩子在山路上分手了,只留下他独自在山里生气。

智缘师父忽然笑了,指着孩子面前的山石对孩子说:“小同学,这个石头是你那些同学吗?”

  小孩说:“是呀。”边说边继续用木棍敲山石。

  智缘师父又问:“这样解气了吗?”

  小孩不答话,只是忙着敲击。

  智缘师父对孩子说:“我教你更解气的办法吧。”

  小孩有些疑惑地看着智缘师父。

  智缘师父对小孩说:“你可以站远点,然后用泥块来砸这个石头,如果砸中了就会很解气了,砸中的越多越好。”

  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今天智缘师父所说的话,和平时教导我们的太不相同。

  小孩虽然疑惑,但是还是照做了,他从远处捡起泥块往石头上扔,每次砸中便兴奋地大叫。

  智缘师父只是坐在旁边不动,等了好一会儿,看那孩子也砸累了。

  智缘师父忽然问孩子:“怎么样,还觉得生气吗?”

  孩子笑着说:“不太生气了。”

  智缘师父对孩子说:“把手伸过来。”

  小孩把手伸了出来,智缘师父从身上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那两只小脏手,然后说,虽然你刚才砸石头确实很高兴,可是,你的手也脏了。

记得那天那个孩子开开心心地下山去了,戒嗔不知道那个孩子高兴是否因为砸中了很多块石头,但是戒嗔想,也许有一天,这个孩子会想起来,曾经有个老和尚对他说过的话。

  我们用泥土扔别人的时候,自己的手也会脏。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2

第十八个:云彩之上

  那段时间,一连下了几天雨。有天天色将晚,我正准备关寺门,忽然从外面跑进两个人,其中一个胖胖的身材,看了眼熟,原来是智缘师父的俗家弟子,那个在上海做房地产的戒烟师兄。

  随着戒烟师兄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年轻人,看样子也就比戒嗔大上几岁,但是眉宇间仿佛带着一丝忧愁。

  我急忙把他们请进屋子,戒烟师兄急着要见智缘师父,说他的那位朋友刘施主有心事想请教智缘师父。

  我把他们带去智缘师父的房间,那位刘施主见了智缘师父开口便问:“命运是否公平?为什么我一直在经历失望,而从来看不到希望。”

  大家被刘施主问得莫名其妙,细细打听才知道这位刘施主最近的生活上诸事不顺。

戒烟师兄悄悄地告诉我,他也开导了这个朋友好半天了,还特意找了几本佛经来开导他,结果完全没有效果,怕拖久了拖出病来,情急之下,只好带到天明寺来了。

  智缘师父盯着刘施主看了又看,然后说,从刘施主面相上看,你的运程不行,想改变这种情况,只有吃点药了。

  我和戒烟都大吃一惊,一来从来没有见到智缘师父给人看过相,二来也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药吃了可以转运的。

  刘施主听了后却大感兴趣,兴奋地向智缘师父追问。

  智缘师父从书架上取来一张纸交给刘施主说,照上面的药方抓了药服用就可以了。

  刘施主高兴地接过纸,翻来覆去地看,脸色又忧郁下来。

  我和戒烟却忍不住好奇,探过头去看刘施主手中的那张纸,却只看到一张普通的信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刘施主疑惑地看着智缘师父。

  智缘师父笑着说,等到有阳光的时候,施主拿到阳光下去看,就可以看到上面的字了。

  刘施主笑着在天明寺住下了。

雨又一连下了几天,刘施主虽然始终没有看到字条上的字是什么,但是可以看得出心情好转了很多,常随着戒烟师兄和我们在佛堂里谈禅。

  雨终于停了,阳光开始照进院落里。

  一天,我进了师父的禅房,却见刘施主手中拿着那张纸奇怪地问:“智缘师父,为什么太阳出来后,我依然看不到纸上的药方呢?”

  智缘师父反问他:“刘施主,你这几天心情一直不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施主说:“因为有师父给的药方呀。”

  智缘师父又问:“可是,我告诉过你,只有在阳光下你才能看到药方,而前几天,一直在下着雨,为什么你还可以保持好心情?”

  刘施主说:“因为我知道天总会晴,阳光始终会来,我一定能看到药方。”

  刘施主说着说着,忽然自己笑了起来。

智缘师父说,我们时常会仰着头,期盼得到阳光照耀。然而事与愿违,在那一刻,你眼中所见的,可能只是乌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等到风吹走那朵云的时候,太阳肯定会出现,因为它一直在浮云之上。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2

第十九个:棋友

  寺里的智惠师父很喜欢下棋,棋艺也不错,当然这个不错也只是相对我们寺里的其他人而言,我和戒傲有时和他下上几盘,也是输多赢少。

  智惠师父有个棋友谢施主,住在附近的镇子上,逢到双休日就跑上山来与智惠师父下上几盘,只是两人的棋艺水平却相差很多,智惠师父每下必输。

  所以,智惠师父常说,下棋,在乎棋中乐趣,输赢是其次。

  过往的施主们听到智惠师父的话,都不免要赞上几句智惠师父心态犹如东坡居士,平静淡泊,让人敬佩。

  戒傲还偷偷笑话师父说,我如果每次都输的话,肯定也这么说。

  那次戒傲说话恰巧被智惠师父听见,被师父用指头敲了好几下头。

  虽然总是输,但是智惠师父却经常叫我们在旁边观战,说可以多学习谢施主的棋艺。

  他们每次对弈,我们总为谢施主层出不穷的妙招所惊叹。

  有时候智惠师父输得太惨,戒傲也会安慰智惠师父说:“其实智惠师父在下棋方面和谢施主是各有胜场的,谢施主棋艺固然是高一点点,但是师父下棋的姿势明显要好看很多。”

  智惠师父笑着走开了。

谢施主赢棋后,常常得意地自夸以往的战绩,他曾经取得过无数胜利,而近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输过。

  陆续有施主慕名而来要求和谢施主对阵,也一样无法从谢施主手中胜出,于是谢施主得意得更加厉害了。

  有次,戒傲一时手痒和谢施主下了一局,不多久便败下阵来,过了一会儿谢施主开始指教戒傲刚才的棋局,同时又忍不住把自己的历史战绩诉说了一遍。

  忽然,围观的人群中有个年纪不大的施主说,这位棋友,不如我们下上一局如何?

  我和戒傲一起打量着那位年轻施主,样貌从未见过,应该是一位外地人。

  谢施主摆上棋局和外地施主开始下起来,不多时,谢施主脸上越来越慎重,原有的轻慢渐渐消失,再后来甚至开始紧张起来。

  我们探头看棋局,每处都杀得激烈,一直下到天色很晚,外地施主最后小胜,飘然而去。

  谢施主那天愣愣地看了棋盘很久。

  自那以后,谢施主还是常常来寺里下棋,只是不再提自己的棋艺有多么高明了。

大部分人都喜欢站在山顶鸟瞰大地,也许是因为这种身居万物之上的感觉,会让人更有自信,而很多时候,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有更高的山峰在你视线不及的地方。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3

第二十个:被打扰的施主

  有一天,天明寺来了一群女施主,年纪看起来都在四五十岁,个个都打扮得端正得体,随她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他对智缘师父说,这群施主都是他们主管领导的亲属,听说茅山上风景秀美,又安静,所以特意组团来参观,还希望可以在寺里住上几天,想请师父接待一下。

  智缘师父说,寺外的那几间香房最近都空闲着,如果想住的话,可以住几天。那位工作人员开心地向师父道谢,女施主们听了也很高兴,纷纷向师父道谢。

到了第二天,天一亮,女施主们便进寺里在佛堂中参禅。感觉她们和其他来寺庙里的施主不太一样,因为她们对寺庙中的一些规矩了解得很清楚,说起佛来也是头头是道的,拜佛也是一样不错,其中有几位施主知识面极广,让戒嗔很是佩服。

  从交谈中大略得知,她们这个团的成员多数都是城市里一些知名人士的夫人,组团拜佛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平日里也经常在一起交流佛学。

  戒嗔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如此熟悉佛教知识。

  那天,女施主挨个就座,智缘师父刚准备开始说法,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机器开动的声音。戒嗔急忙跑到外面去看,却看到是一些不认识的施主在山上采石头。

  戒嗔回去告知智缘师父。师父说,那就等等再说吧,便在屋子中坐下翻看经文。

  整整一个上午,机器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过,那些女施主初时也借着经书翻看,后来忍不住开始小声地商议起来。有位领头的女施主忽然有些气恼地说,智缘师父,我看这事要管管了,佛门清净之地,怎么能有这种响动呢?师父们不方便去说的话,不如我去打个电话,让相关部门来管管好了。

  智缘师父说,我看不用了,外面的施主采山石,也是讨生活的,不必为难他们了。

  领头的女施主又说,可是佛门清净之地……

  这时候采山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智缘师父对女施主说了几句话,戒嗔也没有听清,只是女施主尴尬地回到座位上,不再说话了。

  女施主们在寺里一连住了三天,外面采石头的声音却一直没有断过,智缘师父也一直没有机会为女施主们说佛。

  第四天,女施主们有些遗憾地离开了。

  又过了一天,采山石的工程队也离开了。

记得有次问智缘师父当时是怎么对女施主说的。

  智缘师父说,我只是说,佛门确实是清净之地,但是并不是在流水不动的山林中,才是清净,只要心静如水,在喧嚣的都市中一样可以寻觅清净。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3

第二十一个:跬步千里

  天明寺的和尚不仅仅是和淼镇的施主们打交道,和其他和尚之间的交流也很多,而这种交流也不只在网上,在每年的四月份以前、八月份之后的这个时间段里,我们偶尔也会去其他寺院里挂单,也时常会有其他寺院的和尚来天明寺挂单,所谓挂单,其实是不同寺院的和尚进行佛法交流的一种方式。

  寺里最想出去挂单的是戒痴,我想他心里并不是想去做佛教交流,他只是想去其他寺院里逛逛而已。可惜戒痴的年纪太小,还只是一个沙弥,而有资格出门挂单的至少需要比丘。

  我时常安慰戒痴说,等你到了20岁,就有资格成比丘了,那时候再出去挂单也不迟呀。

  戒痴总是很失望,他说,要等到20岁,都那么老了,我会急死的。

  我轻轻地笑了。我记得自己12岁的时候,也曾经觉得20岁是一件非常遥远而且很难接近的事情,可是弹指一挥间,十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连烙印也不深。

  站在路的终点回望,如果连自己的脚印都看不清,即使做多少检讨也是无法弥补的。

有一年,寺里来了一个云游挂单的中年僧人,法号叫亦行。大概40多岁的年纪,瘦高的身材,僧袍破旧,上面还有不少补丁,说话时,常带着笑容,让人觉得很亲近,笑起来脸上有细细的皱纹,似有风尘,顾盼之时,眼中颇有神采。但是他行走的时候,身形有些不便,仿佛左腿有残疾。

  亦行师兄自北方而来,见闻广博,最受戒尘和戒痴的欢迎,他们常常缠着亦行师兄讲故事,亦行师兄心中则好似有说不完的故事,而且大多都发生在亦行师兄云游的各个寺庙中。

  有次亦行师兄拉着戒嗔聊天,翻出一个小本子,一边和戒嗔说话,一边往本子上做着记录。他顺手把本子翻给戒嗔看,戒嗔看到本子上记录着很多寺庙的名字,天南地北,名寺小庙都有,还有一些笔记。亦行师兄告诉戒嗔这是他步行到各地时收集来的见闻。

  戒嗔惊讶地吐吐舌头,感慨身有残疾的亦行师兄,居然可以步行数千里地。

  亦行师兄在寺里住了好几个月,他说这是他在云游过的寺庙中,居住得最长的一次了。

  他离开的那天,我们一直送他到山脚下,那天天色近晚,落日中的余晖照在亦行师兄的背影上,他虽然步伐蹒跚,但背却是挺直的。

记得《荀子•劝学》中有句话:“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是否做事情也可以借鉴呢?

  小小地迈着细碎的步伐,只要肯不停地走,一样是可以行上千里地的。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3

第二十二个:糖葫芦

  戒尘很聪明,只是常常不记人,在天明寺里来来往往的施主很多,即使来过寺里很多次的施主,戒尘也搞不清他们谁是谁,但淼镇里有两位施主戒尘是印象深刻的,因为这两个施主都在镇上卖糖葫芦。

  让我们印象深刻的,往往不是你自身,而是你拥有的东西。

  这两位卖糖葫芦的施主,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他们中的一个在镇的中心位置的小街上叫卖,而另一个吴施主则古怪很多,在镇上临近茅山的一条偏僻的小街上摆摊。

  淼镇本来也不是商业兴旺的地方,所以吴施主的生意自然很一般。

有次,我从吴施主的摊位前路过,恰好碰上镇上的一位大婶带孩子从旁边经过,那孩子哭闹着要大婶给他买糖葫芦。大婶可能并不舍得给孩子买糖葫芦,她吓唬孩子说,你看这位卖糖葫芦的爷爷,面相和善,其实非常凶,平时最喜欢欺负小孩,吃了他的糖葫芦就会被拐卖掉。那孩子将信将疑,哭闹着走开了。

  那次戒尘不知道怎么听到了大婶的话,从那以后,每次我们从镇上回寺里的时候,经过吴施主的摊子,不管有多开心的事情,戒尘都格外地紧张,双手紧紧抓着我不放。

  戒嗔于是费力气和戒尘解释,吴施主绝对不是拐子,可是戒尘还是不太相信。

  而吴施主的表现也很奇怪,每次戒尘路过,他都想靠近过来。

  于是,戒尘便更加紧张了,他还对我,拐子都喜欢拐卖像他这样长得可爱的小孩。

  我安慰了很久都不起作用,后来我说,没有头发的小孩是没有销路的,所以拐子也是不拐的,他才稍微放心点。

  但是他仍然很怕。直到有一次,戒尘在路上看天上飞的风筝,看得入迷了,不知不觉地走到吴施主摊子旁边,等发现的时候,刚准备逃,吴施主忽然递给他一根糖葫芦,戒尘迟疑了半天,终于接了过来。

  自那以后戒尘终于不再惧怕吴施主了,每次都会主动凑上前去。

我们常常会被别人的偏见所困惑,然而觉得别人对你有偏见本身也是一种偏见。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4

第二十三个:面饼与白粥

  那几天,雪下得挺大,只在数日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世界,山道上、树林间全然被白雪覆盖了。

  雪仿佛没有停止的意思,偶尔在院落中行走过的脚步,只要稍待片刻便消失不见了。

  天明寺的香客原本也不算特别多,现在则一个也没有了。若不是偶尔几个从外面打来问候的电话,这里几乎就要与世隔绝了。

早课结束的时候,师父特意交代我们,不要随意外出。山路本来就很窄小,也不是特别好走,兼之恶劣的天气,若强行外出,确实很容易出事故。

  师父中最得意的是智恒师父,因为在下雪的前一天,他带着我和戒傲特意去山下采购了不少食物,现在寺里的食物差不多足够坚持半个月时间,或许能熬过最艰难的日子。

  关上禅房的门,盘腿坐在小炭炉前,不是太亮的火苗,时而噼噼啪啪地发着响声。

  智恒师父在炭炉上支着一口小平锅,就着炭炉的温度,煎着小面饼。

  戒嗔一页页地翻着经文,身旁戒痴和戒尘在旁边挤眉弄眼,目光在面团和佛经之间游离,每到智恒师父把饼子翻个儿的时候,他们便伸直了脖子。

  智恒师父笑着说:“别急,别急,等好了会叫你们。”

  两人只好硬生生把眼神从饼上拉回到经书上,只是看经书的样子完全没有看饼子时的那般温柔和神采。

  又过了一小会儿,智恒师父说,饼好了。

  两人欢呼而起,刚才看佛经时呆滞的目光,又是无限暖意。

  每人手中拿着一个小盘,盛着半块面饼。

  吃着吃着,戒痴忽然对同样埋头苦吃的戒尘说,如果现在能有一碗白粥就好了。

经历着风雪的人们,心中想要的,只是把手贴在距离小炭炉很近的地方。

  而围绕炭炉边的人,在开心地等着即将出炉的面饼。

  而吃上面饼的人,又觉得如果有碗白粥也不错。

  那么有了白粥的人呢?定然还会有其他的想法。

  我们总在一次次提升着愿望,这并没有什么错,只是获取了很多的人,也应该想起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们。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4

第二十四个:戒言

  天明寺里最受施主们欢迎的,并不是戒嗔,也不是几位师父,而是戒言。

  记得第一次把戒言抱回寺里的时候,戒言还很小,它从戒嗔怀里探出一个脑袋,往寺里张望。戒傲奇怪地问我,这只小狗从哪里来的?

  戒嗔说了饭店老板把戒言送给我们的事情,戒傲把手伸过来,亲热地摸着戒言毛茸茸的头,戒言则动来动去地不肯配合。

  按理寺院里是不应该养狗的,可是也不能把戒言就这么丢掉呀,于是戒言就这样留下了。

  它的住处有两个地方,一处在后院,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窝,是有次镇上一个姓孙的木匠送给戒言的。有时候担心下雨或天冷,所以在我和戒傲的屋子里也给它设了一个小窝,屋子里的住处比屋外的简单,只是在屋子拐角放上一个木箱,里面放点棉花和布。但是戒言很喜欢住屋里,自从进过屋子就不肯再出去了,我们也随它乐意了。

细细想来,戒言比人还聪明,我们常常会根据外观来选择和判断,而戒言更注重实际效果。

  戒言很贪玩,经常溜出去闲逛,到半夜等我们睡下了才回来,回来晚了,也不肯将就,在门外“汪汪”叫。我们有时候偷懒不肯起床,对着门口叫:“戒言,你就在外面睡吧。”

  戒言却一点不体谅我们,把嘴巴对着门缝,发出“呜呜”的低鸣,仿佛饱受了摧残一样。

  我实在不忍心听下去,只得在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和戒傲猜拳,输的人给戒言开门。我一直很怀疑戒傲偷学了什么秘籍,要不为什么十次猜拳都会有八次是他胜呢?

  所以,有百分之八十的机会是我从暖融融的被窝里跳出来给戒言开门,多次想对戒言批评教育,可惜我说不上两句,它就甩甩尾巴走掉了。

  这样的局面,终于得到了改观,记得有次和孙木匠聊起这件事情,孙木匠说,这个简单,只要在墙上给戒言打个洞就可以了。有天下午,孙木匠请了几个朋友,在我们屋子角落的墙上打了一个小洞,还安了一个可以前后推动的门。然后我把戒言抓过来,和戒傲来回把它在门中间推来推去,好让它熟悉环境,以后可以自己从这个门走。

  戒言开始很不乐意从这里走,但被我们推了几十次之后,它自己也觉得很好玩,便主动地开始钻来钻去了。

  戒言喜欢上了小门,我们也不再因为要给它开门而烦恼了。

只是过了半年,新的问题又来了,戒言越长越大,越来越胖。戒傲说,看这个趋势,再过几个月,戒言就钻不了那个门了,因为太胖了。

  我们开始暗暗犯愁,因为如果想把门再开大点的话,又要去麻烦孙木匠和他的朋友们,总觉得不好意思。

  戒傲说,我们应该给戒言减肥才对,报纸上也说了,身体肥胖会引发多种疾病。

  我们想给戒言减点饭量,但很快发现这是行不通的。因为寺里来来往往的施主那么多,有很多施主认识戒言,我们刚把戒言的饭量减下去,戒言就跑去在那些熟络的施主们身边蹭来蹭去,施主们则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塞吃的给戒言。

  后来戒尘想了一个主意,说我们不如在戒言的四肢上绑几个沙袋,这样它跑动的时候可以增加运动量,或许可以有效地缓解大吃大喝带来的体重飙升。

  戒尘还说,我在电视里看到过,少林寺的师兄们都是这样练功的。

  初时,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是,戒傲忽然说,不行,据我所知,照这种方法练下去,可能体重不减,最后还练出来了轻功。

  我们于是赶快把这种方案也否决掉,因为即便是现在,戒言也经常往我和戒傲的床上跳,想和我们一起睡,万一再练出了轻功,那还不往我们饭桌上跳呀。

  然而我们担心的戒言有一天会卡在小门里进退不能的情形最终并没有出现,因为戒言的体重在一个较高的水平达到了平衡。

我们的世界就像一个大杂烩,每个人在喜、怒、哀、乐之中汇集,我们选择自己的生活,也尊重别人的生活。

  小山、小寺、小和尚们和小胖狗,这样的生活是属于戒嗔的。


作者: 乐水    时间: 2011-9-23 10:55

第二十五个:读书的两份心

  戒嗔的床下堆放着很多智惠师父的藏书,戒嗔睡在那些书上好几年也没有特别留意过它们,只是有一次把那些书拿到院子里去晒的时候,无意中翻了几本,觉得和佛经的内容有很大不同。戒嗔一时好奇心起,便时常趁着睡觉时分把手伸去床下找书看。那些书的品目很多,有古籍、有名著还有智惠师父年轻时期流行的一些小说。

  就这样过了几年,床下的书也被戒嗔看了个十之八九。

  有时候看书的时候也会隐约觉得不好,佛经文字深远,便是参悟一辈子,也难以参透,怎么还能花很多时间去看无关的书呢?

  有时候也想征求一下师父们的意见,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记得有一次陪智缘师父一起去镇上的小超市买一些日常的用具,智缘师父在前,戒嗔跟在智缘师父的后面。如果看到超市里的荤腥食品,智缘师父便要替它们念几句佛经,不知道为何戒嗔忽然想起了读书的事情,只是不便打扰智缘师父,便先随着师父念经。

  出了超市,戒嗔把这段时间的困惑告诉了智缘师父。

  智缘师父想了想回答戒嗔说,刚才在超市的情形,你还记得吗?我们一眼望过来,超市里堆放着许多商品,有我们现在想要的;也有我们想要,但是现在还不是急需的;还有一些是我们不可能需要的。

  我们不应该因为超市里有我们不要的东西,而拒绝整个超市,只要我们有自己的判断力,就可以从众多商品中拿走我们所需的。

读书其实也一样,我们阅读书籍,但这些书籍必定是混杂的,并不是圣贤或名家的著作里就一定是绝对的真理,也并不是通俗的小说便毫无可取之处。

  读书最重要的是需要有自己的见解,我们大可不必摒弃和怀疑一切,也不必绝对地盲从和信任。带着疑问心和求知心去博览群书,在思考中把我们想要的融合,这才是读书的正道。

  处世有时候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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